<>问讯室气氛压抑。
“我再问一遍,吴媛失踪的那一天你在做什么?”
“我真的不记得了,都好几个月的事情了......你们不能因为我不记得了就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吧。”
也说不上这个刘谨桥是心理素质不好还是心理素质太好,警察问他的话,回答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问急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还险些掉了金豆豆,一副和白领形象不符合的怂样。
这种气氛蔓延至监控室,阮景摇了摇头,“这么审下去,什么都问不出来......许警官,你有里面那位于警官的电话么?”
许莺毫无防备地被点名,心有旁骛的神色还没及时收敛,落在阮景的目光中,面色臊了起来。
“有,你要做什么?”
于泽隐忍着极度不爽的心态,翻来覆去地跟刘谨桥打着口舌官司,正直的于警官甚至在心里怨恨自己为什么没生在旧社会,随便来个刑具保准让这人乖乖从实招来,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于泽几乎要烦躁地摔门而去。
他低下头,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于泽盯着显示屏,面色古怪中夹杂着不为人道的别别扭扭,稍顷,他抬起头。
“那吴媛疑似被绑匪撕票的那一天,周四,你又在做什么?”
常桉意外地看了于泽一眼。
刘谨桥咬紧口风,“警官,这我就更不知道了啊。”
于泽沉默片刻,板着脸问,“那我这么问吧,你们每天的工作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你记忆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请你注意,我说的‘特殊’指的是和你平常工作不相符的事件,如果没有,我就当作那一天你的工作轨迹和今天一样,那么周四下午两点的时候,你是不是和往常一样在工作。”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但是刘谨桥却陡然变了脸色,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什么一样兀自拍了拍脑袋,“我好像记起来了,那天因为有事早下班,所以工作内容都比较赶......可能......跟平时的作息不太相符。”
于泽跟常桉隐晦地对视了一眼。
监控室里的阮景轻嗤,“不打自招。”
常桉心里有数,不动声色地放了刘谨桥走,转身就让人盯着他,于泽则立刻着手探查刘谨桥的工作作息规律。
毫不意外的,刘谨桥口中跟平时的作息不相符的时间段,是他跟市场部以及超市供货人员交涉的时间段,而交接的地点,就在公司西门,正对着吴媛失事的那处山脚。
常桉抽出了一支烟,不等阮景皱眉,就肖崇言淡淡地一瞥,常桉又讪讪地放了回去,“按照时间推断,吴媛失事的时间,正好是刘谨桥外出工作的时间,那山根本就不高,刘谨桥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于泽问,“你是认为,刘谨桥是绑匪?”
常桉摇摇头没说话,像是有什么问题没想明白,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一片安静之中,阮景突兀地开口,“恰恰相反,我认为,刘谨桥和吴媛,是合谋。”
于泽狠狠地皱眉,“你疯了。”
阮景没理他,面向常桉等人,“你们有没有想过,吴媛可能,真的没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般疯长,很多一直存在于记忆深处的微小细节争先恐后浮现出来,在许小川的记忆中古怪的住处、监控镜头中跟刘谨桥争执的女人、刘谨桥跟吴媛是邻居......
满室寂静中,只有肖崇言望过来的目光,竟像是含着笑意的。
阮景移开目光,提醒众人,“别忘了,另一个案件的受害人,刘敏红。”
“她是给超市供货的,我看到你们查的刘谨桥公司的资料了,众多合作方里,有一个名字你们不觉得熟悉吗——鑫鑫超市,我们曾经去过的。”
底下响起了悉悉索索的交流声。
阮景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向窗边,外面风正猛烈,吹得树木随风狂舞,她的声音轻柔,宛如要将人带入一个梦境。
“不如我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刘敏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超市送货员,独自抚养着女儿上了大学,她并有因为长久的劳作而愤世嫉俗,相反,她坚强,又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因此格外热心肠。”
“某一天,她从日常进货的西郊的农贸基地出来,去了一个叫鑫鑫超市的地方送货,她在超市看到了一对吵架的......可能是情侣,便上前劝阻,看到了那对男女的脸。”
“在那件事情过去几天后,刘敏红在西郊进货时再一次看到了这对男女,这给刘敏红招来了杀身之祸——因为那个女人,本应该死于前不久的绑架案中,从柳川,从这个世界消失,刘敏红没有丝毫防备,可能还欣喜于小情侣的重归于好,却没想到已经大祸临头。”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阮景的嗓子发干,最后几个字运气不足,已经在走音的边缘试探。
一杯尚且冒着热气的水递了过来,阮景接过,正想轻声道谢,男人已经转过头去了,像是这种端茶递水的动作做了成千上百次般,丝毫没有将这举手之劳放在心上。
老周还记着阮景那辉煌的档案,忍不住求证,“这是你那个情景推演法的应用?”
阮景谦虚谨慎地摇摇头,“只能算是一部分。”
于泽“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合情合理,但不一定是真相。”
阮景没说话,她甚至都没听清于泽说了什么,心中的疑惑没有随着故事的还原而解开,相反,密布的疑云越来越深。
如果她的还原是正确的,那么男人是刘谨桥,女人自然是吴媛,两个很可能事先就认识的人,抱着莫名的目的做了邻居,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
恰好此时,他们需要一个理由,将自己困在柳川市,刘敏红就被迫成为祭品。
这里面她不能确定的两件事,一个是吴媛和许小川的关系,如果吴媛身份复杂,阮景十分怀疑她作为许小川未婚妻的动机,另一个就是自己——自己在这两个案子里,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直到肖崇言的话将她从沉思中拉出来。
“当一件事情,合情、合理时,证明它不是真相与证明这就是真相,同样的难。”
肖崇言说着,站起身,“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帮不上忙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阮景没再矫情,事实上,肖崇言越来越给她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他们仿佛格外契合,无论是思维、举止、甚至是灵魂,那种契合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历经沧桑之后缓释积淀下来的。
阮景一走出大厅就看到许小川在警局外面等着她,见到阮景,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目露探寻。
阮景在心底叹了一声,扭头看向肖崇言,后者没说话,抿了抿嘴唇,鼻腔里“嗯”了一声,自顾自离开了。
她眨了眨眼,疑心他想发出的是“哼”的声音。
阮景最后上了许小川的车,音乐流泻中,她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的猜想,良久,许小川都没有任何反应,他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五官的轮廓显出一种漠然。
阮景知道这件事对许小川的打击很大,吴媛是他的未婚妻,他认定要共同度过一生的人,他却一点也不了解她。
“阮景。”
许小川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围绕着的悲伤。
“我不想查了,之前答应你的寻找幕后卖家的事,我会尽力办到,你能不能......”他语调酸涩,艰难地说,“能不能,别查了。”
阮景目光似叹似惋,“小川,这中间,隔着刘敏红一条人命,不能不查。”
真相或许伤人,但他们必须,也终将迎来真相。
行动前,常桉打电话支会了阮景一声,阮景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要证实,也没办法在酒店呆下去,干脆也去了局里,一开门,却发现某个一身西装规矩的男人正抱着胸站在窗边。
“衣服都没穿好就过来像什么样子。”
这声音用“冰冻三尺”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最肝儿颤的,他面上还是带着轻描淡写的笑意。
阮景一脸懵逼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一直住在酒店,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就买了两套换洗衣服,偏偏一件溅上咖啡,另一件还没干,她只好穿了平日在酒店里穿的,一件修身的衬衫裙,尺码偏小,她嫌领口紧,所以上面两个扣子没扣,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衣服没穿好”的样子。
一阵尴尬后,阮景还是默默地扣上了扣子,清了清嗓,又看向男人。
肖崇言已经扭过头去了。
硕大的液晶显示屏上,是行动组的事实影像,老周还有几个警察手里拿着对讲,一脸严肃地看着大屏幕。
众人身后,肖崇言侧头,仿若不经意地问,“你觉得吴媛会在哪?”
阮景顿了顿,像是在打哑谜,“刘谨桥的母亲。”
阮景隔了一会儿又开口说,“你觉得常桉他们会抓到嫌疑人么?”
“难说。”
肖崇言保守地答道,对视间,两人明白他们对这一次抓捕都持不乐观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