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往身后看,但背后并没有料想中怒目圆睁的铮铮硬汉。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我咳嗽几声,转回头抬首看了前方一眼然后迅速转移视线。虽然停顿只有一秒,但我十分确定看台上的那群人确实是在盯着我。他们大概有八九个人,将中间的一个白发男子团团围住,那应该是他们的老大。
无论如何,我不想惹麻烦。所以,虽然十分好奇,但我选择转了个弯,朝右边走去。
“嗨,你好像受伤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黄发青年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指着我的鼻子。他正和一队人站在篮球场外围聊天,看到我便友善的举起手打招呼。
我摸了摸鼻子,不由龇牙咧嘴,肯定撞青了。我勉强冲他咧嘴笑笑:“没事,不太疼。”
他身边的人这时都注意到了我,无一例外都侧过头望过来。其中有佝偻着背的瘦老头,也有垂着大肚腩的胖子,还有和黄发青年差不多的年轻小伙,虽然身形不一,但眼神却十分一致——
怀疑,警惕。
我看到有人拉扯了黄发青年一把,似乎在提醒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要和这个可疑的人说话,会有麻烦的。
我心里突然很不舒服。都是犯人,谁又何必歧视谁呢?因此,虽然明明看到黄发青年张嘴想对我说什么,我仍然迅速低下头飞快地从旁边走掉了。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在广场上横冲直撞,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是个可恨的杀人犯,自以为是的醉酒飙车,把无辜的人撞死了。或许,现在应该来个人也把我撞死!
这么想着,我的脑海中开始闪现车祸的场景。碎成一团豆腐渣般的豪车蜷缩在路边,碎裂的墙角露出生锈的钢筋。烟雾弥漫中,一个男子孤零零的躺在不远处,脑袋如破了洞的皮球般塌陷了下去。
这场景如此清晰,就像昨天才发生,但我却怎么都看不清被撞者的面容。我拼命回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头痛得要炸开了,我几乎就要喊叫出来。
就在此时,广场上的人群中开始异动,远处似乎起了骚乱。
“给我趴下!叫你趴下!”
我朝声源处看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两个狱警似乎正在训斥犯人,一个拿着警棍使劲抽打一名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的犯人,另一个站在旁边喝止其他看热闹的犯人过于靠近。
我也慢慢挪动过去,走得近了,这才看见被打的犯人竟然是刚才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光头猛男。
棍棒如雨点般落在光头猛男的肩头背上,他愣是硬扛着一声不吭,死也不肯趴下。狱警还在拼命骂着,下手毫不留情。旁边看热闹的犯人脸上都显得十分凝重,他们有些畏惧的看着狱警,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求情。
这时,光头猛男回头看向了我,那眼神似乎是在求救。我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朝前走了几步,来到拦人的狱警身旁。
“长官,他知道错了,别再打了。”我低声下气地对狱警说道,用一种恳切地眼神看着他,并做好了挨一棍的觉悟。
拦人的狱警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向我,似乎在理解我说的话。他并没有发火,但是也没有任何反应。
打人的狱警还在继续,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仍然下着狠手击打光头猛男,而后者几乎已经被打得快要贴在地上。
“长官,别打了!”我有些着急的提高了音调,同时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周围的犯人,但他们仍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没有一个人响应。
光头猛男开始吐血,而狱警仍然面无表情。“你们会打死他的!”我吼道。
这该死的监狱!
我脑门一热,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冲向了打人的狱警。我纵身扑到了他的警棍之上,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开。我看你还怎么打人!
出乎意料的,没有冷漠无情的呵斥,也没有暴风骤雨般的击打,跟前的狱警似乎愣住了,他甚至放开了警棍。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黑色棍棒,不知所措。
这时,四周的犯人们却像终于反应了过来似的变得激动起来。人群不断向前拥挤,嘴里发出不满的吼声,许多人的脸上都显得有些愤怒。另一个拦人的狱警很紧张,他拼命舞动手中的棍棒斥退那些接近他的犯人。
我镇定了一下,去查看光头猛男的伤势。他已经动弹不得,整个人瘫倒在地,嘴里的鲜血和着泥土,在他的面前铺散开来。
他好像不行了。
我急了,连忙冲人群大叫:“医生呢?快把他抬去医务室!”
没有人理我。他们都在彼此对峙着,对眼前的惨象视而不见。我无助地站起来朝远处吼叫,可这些犯人要么在和狱警冲突,要么冷漠的缩在远处,或者干脆笑着看起热闹。
我大口喘着气,低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抽搐的光头猛男,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你没事吧?”
黄发青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扯住我。他看了看光头猛男的情况,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抓住他:“求你了,快去叫医生来,他…”
黄发青年点点头,指着他身后:“别怕,医生已经来了。”
果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许多狱警,他们将暴动的犯人们迅速分开,呵斥他们抱头蹲地,四周立时安静了许多。一队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迅速抬着担架来到我面前,将光头猛男抬走了。
“那个,能还我吗?”
打人的狱警走到我面前,伸出了手。他用冷漠的口吻要求着,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我像机械般将警棍递到他手上,一句话也没说,随后拉着黄发青年蹲到了地上。
…
“你怎么能忍受这种鬼地方?”
我坐在食堂的餐桌旁,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意。四周很嘈杂,犯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大口喝着汤吃着饭,他们似乎早已忘记上午发生的事。
黄发青年耸了耸肩,将一片干面包放进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他坐在我的对面,聆听着我的牢骚。别的餐桌早已挤满了人,我们这桌则十分滑稽,有我的这一半是空的。要知道,食堂的座位有限,是完全迎合监狱的容纳能力修建的,所以…
桌对面,瘦老头被两个胖子夹在中间,几乎看不到脸,他的屁股完全腾空离开了椅子,我只看到两个拼命张大的鼻孔和一副一张一合的假牙。
“老人家,我这有位置。”我对着瘦老头邀约,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很和善。
然后那副假牙就掉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用手撑着下颌,看向黄发青年。
“你真的不吃点东西吗?”黄发青年咂了咂嘴,满意地放下木勺。
我摇摇头,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对面的犯人们都同时愣住,直直看向我身后,两秒后他们又迅速低下头,机械地往嘴里送饭。
整个食堂忽然安静了下来。
听到狱警的皮靴踏在地面特有的声音渐响渐近,然后,在我背后停了下来。
我知道,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