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骏的父亲马德文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盯着书桌前墙面上曾梵志①的布面油画。他揉了揉太阳穴,他渴望能回到从前,回到与马骏和妻子一家三口的清贫时光,那时他们是快乐幸福的,是一个完整的家。
可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就偶尔有那么几次,能看到马骏露出开心的笑容,也未必是真的,即便是真的,他也怕不能得到好的结果。
他在隐藏着自己的脆弱,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他很多次很多次对着老天祈祷,希望老天能给他一些明示,可欲望让他无能为力。
他曾经试图像其他为官之人一样,平凡度日碌碌无为,遵纪守法,维护共和国纲领,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怕复杂的人际关系,怕现在的生活,更怕马骏因为他毁掉自己的人生。
一开始他利用儿子马骏的画作开办画展,收受贿赂。他绕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圈子,将马骏的作品开出天价,很多想让他做事的人,看准马骏的画作,进行购买。一开始,马骏以为,这是自己才华的体现,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画作只是一些洗钱的工具。他不断创作,不断涌现灵感,成为了中国首屈一指的年轻当代画家。可渐渐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慢慢发现,他的父亲,利用他的画,贪污受贿高达十几亿!他开始放下画笔,为了正义,他创作了最后一个系列作品《白菜》。
马骏曾经一度制止父亲在艰险官途上越走越远,可是马德文自是有骑虎难下的为难,几次想放手不做,可其中牵连厉害关系太多,如果就此放手,失去掌控,后果不堪设想。有些事情一旦开了路,便再无回头日。可是他无法像保罗·克利夫②在《犯罪小说家》里说的那样想:“你不必担心人生的列车正行驶在哪里,毕竟它一旦启动就难以掌控。”反之,他处处担心,因为这种担惊受怕,他彻夜难安,每天盘算着怎么把这盘棋走活。他心力交瘁地叹一口气,喉舌干燥,又抿了一口手里杯中的低咖啡因阿萨姆红茶。
此时,马德文听到一阵车的马达声,他站起身看看谁来了,确定是他儿子的车方才坐回椅子上。不一会儿马骏进了书房道:“听说赵悠悠撤保了?”
“是的,说来也奇怪,赵悠悠哪来那么多钱保一幅画?”
“爸,要不我们把所有的《白菜》系列给烧毁了,就此收手。”马骏这么问,只因他不忍把他爸往绝路上推,故想看他爸能否在这最后的关头悬崖勒马。
“你以为事情是你想的这么容易?其中人命关天,不能这么武断。”
“武断?你是怕这些画没了,你变得像以前那么穷,是吗?”
“马骏,我只想给你一个好的生活而已。当初,要不是你爸我为官清廉,一贫如洗,你妈也不会离开我们改嫁去了瑞士。自打那天起,我就想,我不能再因为穷让人看不起。那时你年纪才四岁,什么都不懂,我就琢磨着,在你还没上小学前,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让你从小活在优越感之中,不能到时长大了又嫌你爸没本事,嫌你爸穷,而离开我。”说到此,马德文哽咽了一下。
马骏坐到沙发上,头偏朝一边看着窗外,他实在不想看到他爸的面容,他说:“下海经商你不做,这照样能赚钱,可是你却......”
“你以为下海那么容易?那时你爸我一分钱的积蓄都没有,就连做生意的第一笔启动资金都不见影子,怎么下海做生意?所以,我也只能利用自己一点点微薄的权利,帮人盖几个章而已。”
“盖几个章?”马骏顿了顿,实在不想继续说下去,“就因为盖几个章,燃起了你的欲望之火,想把官越做越大,可现在,你看看,你利用我收受贿赂,一副《白菜》炒出天价不说,这也就算了,你还让我......”
“够了!”马德文大发雷霆,“我已经听腻了你的说教!你现在画你的画,玩你的车,其他的事不用你管。要不是你爸老谋深算步步为营,你会有今天的潇洒?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别再给我捅篓子!你要知道,你的这些画,只能拍给那些需要我帮助,且以高昂价格竞拍的人。你看看你,居然给我捅出那么大的窟窿,随便拿着你的画去佳士得拍卖,你以为佳士得可以把你的画拍到一千五百万?要不是我让梁鹏以高出八百万的暗标拿下,都不知道这画会到哪个人手上,要是被捣出画里藏的东西,那更是不堪设想!谁知道他那个作妖的女朋友赵悠悠竟然把这画当成是梁鹏的私人财产,傻到去买保险!”
马骏本来想回来和他父亲小酌几杯,说说以前父子俩开心的事,可是每次回来,都会撞在枪口上,两人都会正面交锋。他想,他们是回不去了,一股强大的力正把他们拉得更远,无法靠近。
马德文见儿子坐那不吭声,叹了口气说:“最近我真的很累,想到赵悠悠哪来那么多钱去保一幅画,便脊背发凉,想是不是她有什么幕后黑手在跟我玩牌?”
“爸,我看你自己也乐在其中不是吗?”马骏蛮不正经地说。
“你别跟我贫嘴!我已经让梁鹏去查赵悠悠的底细,还好现在她儿子在我们的全面监控下,看她暂时也不敢作出什么妖,还有她那个刚离婚的前夫陈豪,也是我们调查的范围。”
马骏一听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便问:“那个陈豪?怎么了?”
“前段时间我令人随时盯紧赵悠悠,那晚盯得太紧,主要是因为这车突然加速,我们还以为追查到线索了,能把赵悠悠的幕后黑手给逮出来便紧追不舍。没想到是她前夫陈豪在开车,车子太快,他给开翻了,我派出的这帮人生怕引来更大的麻烦,便没有管这翻了的车,一溜烟回来了。开始还以为赵悠悠她一命呜呼在这车里,没想到出事的是他前夫,所以我才让梁鹏把赵悠悠带来这儿,关在暗房里审讯!可怎么问,她都不招,我能有什么法子,她和梁鹏俩人贩毒,已经被警方给盯上了!如果我这时再插一脚进去,岂不引火烧身?所以,我就在怀疑陈豪与此事是不是有关联?”
马骏一听,才知道他爸口中的这个陈豪,与李文的前男友是同一个人,便鄙夷地笑了笑,心想那天在医院的陈豪简直就是个窝囊废,他能作出什么事来?难不成还是个便衣警察?职业卧底?想想都觉得好笑!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今晚我就住这儿吧。”
马德文看一眼儿子:“那你一个人呆着吧,我现在要回城里的房子,这段期间你可千万别带什么人来这幢别墅,最近我联系了你母亲,想把一部分财产转移到瑞士银行,我也是为你打算的,如果确实这事儿不好收手,我自会处理那些画作,不需要你提醒。另一方面,若我真的在这官场浮沉中翻了船,也是我咎由自取,你还有大好年华,到时候,你妈会帮你安排。”
说完,马德文清了清嗓子,起身离开。他叫他的贴身司机载他回城里的住所。
马骏看他父亲走了,便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地下室,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这里的黑暗,打开手机用灯光依循着找到开关,打开了地下室的白炽灯。
地下室储物间内,杂乱不堪,大多数摆放的是马骏从小时候到现在的一些油画习作和弃稿。还有一些汽车的零部件和废弃引擎。他依循着上次放东西的地方,搬出了一副油画,清理走上面的灰尘,将它抬到别墅车库那。他启动了另一个车库的门,将画作放到了那辆空间大一点儿的路虎车里,轰起油门,将画运往创意园区的画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