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荒北平原正是春季与夏季交替的时节,闷热的让人感觉随时都会窒息。汗水粘稠着单衣,使人烦躁不堪。
苏安之现在就是这样,原本一件麻布长衫现在就像是黏在身上一样,如果不是眼看荒北镇就在二十多里外,随时都可能遇上熟稔的商队或者镇民,怕影响了自己在荒北镇中的形象,他恨不得光着膀子在这该死的荒原上驰骋。
也亏得所骑之马是上好的丙等大马,如若换了一般的马匹可能真的是要望山跑死马了,到时候苏安之可就要靠着自己的脚程回到荒北镇了。
而此刻最为惬意的估计是身为宠物的皮蛋了,这只精明的有些过分的龙猫正蹲坐在那匹丙等大马的头顶,双眼紧闭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说来也奇怪,一路上不论马匹如何颠簸,这小家伙居然都能安稳的蹲坐在这大马的头顶,巍然不动。
开始的时候苏安之不明白这只估摸着快要成精的宠物蹲坐在这个位置是为什么,要知道这家伙一身皮毛在这种日子可是一种负担。后来他实在好奇,就问了声说,皮蛋,你蹲在这马头上晒太阳不怕给烤了?
结果这只已经不能以常理来判断的宠物回过头,一双小圆眼珠里尽是鄙夷,冲着苏安之咕咕咕了几声后就不再理睬,而做为主人的苏安之脸上的表情却精彩无比。
皮蛋那几声咕咕咕的意思是你真傻,这么热当然不能躲你怀里,这马跑起来的时候马头都是风,我不在这里吹风凉快难道跑你头上?
给自己宠物鄙视了一番之后苏安之只能无奈的一笑,自嘲的想到可能上下五千年,做为穿越重生之后被自己宠物鄙视的家伙可能也就仅自己一个了。
自从和赵平阳等人分开后至今,苏安之已经独自在这荒北平原上赶了七天的路程,虽然这荒北平原对他来说宛如自家的后花园,但在如此闷热的天里逛花园也不是件舒坦事儿。
好在最后二十多里的路程不算太长,只是当苏安之远远看到那座熟悉到骨子里的小镇时,不禁勒马呆了许久。这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座不设城墙的小镇么?即便离得远,苏安之也能看到围着荒北镇四周那一排排的木刺,那些木刺每一根都有他大腿的粗细。
做为一个资深的军事宅,苏安之当然知道这些木刺是防止马匹冲锋用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到还不至于让他惊呆在原地。让他惊讶的是原本不设城墙的荒北镇居然已经在四周筑起了土墙,虽然这些土墙只有一丈来高,而且看似也不怎么坚固,但是对于才离家尚不足月的苏安之来说实在是惊讶无比。
再驰马行驶的近了一些,看清那座原本只是摆设的城门多了一队大唐的士兵,城门之上还竖起了一杆唐字大旗。
这是被大唐接管的信号,又想起之前听王蒙说萧天何的五万大军已经奔赴荒北镇,如今看来是有备而来。只是苏安之实在不明白,这荒北镇虽然是通往天蒙两国之间的要镇,但是在军事意义来说根本不足轻重,毕竟这里一不能屯兵二不能中转,如果要死守这镇子的话,根本不可能。这萧天何好歹也是北方军的一号人物,怎么会做出如此愚钝之事?
进镇倒是没有任何阻拦,甚至连相应的盘查都没有,苏安之就这么骑着大马大大方方的进了镇去。
一近镇,皮蛋就咕咕咕地叫了几声,随后从马头之上一窜就不见了,苏安之倒也不担心,反正都回了镇里,这皮蛋在镇里可是比他吃香的多,估计又是跑去哪座山峦之上享受去了。
只是这一路行来镇里相比之前萧条了好多,原本热闹的市集如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商团顾客更是比商人还要少,甚至原本整日莺莺燕燕声不断的粉红街也是萧条的很,整条街上都不见一家窑子开门迎客,反而是远处的城墙底下到是热闹非凡,苏安之远远就看到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一边在相互嬉笑谩骂一边在搬着石块筑着土墙。
而做为荒北镇上唯一的一个酒馆,云来酒馆到还是开着,而且当苏安之骑着大马晃悠到酒馆门口的时候,那个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老板先是唉呀妈呀大叫一声,再看清苏安之那张带着熟悉笑容的脸之后才又满心欢喜的一瘸一拐的跑了上来。
“苏安之,你没死啊?”老吴围着苏安之转了一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接过苏安之手上的缰绳笑道:“哟呵,哪里弄来这么一匹宝贝?”
“虞山那个赵琪赵八两的。”苏安之见了老吴也由衷笑了起来,不管这个瞎眼瘸腿的老板平日里往哪绿蚁酒中掺了多少水,但是这六年来苏安之还是在这老吴的手下接到了不少活。如果说这荒北镇上最让苏安之上心的人,那么老吴和卖早点的顾小哥绝对是排在第一第二,至于谁是一谁是二,这很重要么?
老吴将马绳随意绑在酒馆门口的木桩上,也不担心这匹在荒北镇可以卖出天价的马跑了,一瘸一拐的跟着苏安之进了酒馆。
酒馆里就三四个客人,与招牌寓意中的客似云来完全沾不上边。
苏安之熟门熟路的跑去前柜里提了一坛绿蚁,又抓了一碟花生就这么站在前柜边上一粒花生一口酒的喝了起来。
对于苏安之这自说自话拿酒的行为,老吴早就见怪不怪了,也不气恼,反而自己也随便拿了个碗碟,给自己斟满后大口干了,才抹了抹嘴说道:“这道上都在说,你带着那群天蒙人在秦山山脚遇上了伏击,给人抄了个底朝天,我还寻思着啥时候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尸骨给运回来,到时候戳骨扬灰一番,解了我这心头之恨。”
苏安之淡淡一笑,丢了一粒花生入口,等完全咀嚼完了,嘴里的果香渐渐消失了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有必要么,不就十三岁那年偷了你一坛酒么,记恨到现在,这几年我给你赚的钱还不止那坛子酒噢?”
“你懂个屁!”说到这事老吴就气不打一处来,仅剩的一只眼睛瞪着苏安之说道:“那酒是当年老瘸子我初入江湖时和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酿的,一直到退隐江湖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都不曾舍得喝下一口,就是等着那人有一天找来时能一起痛饮一番,想不到给你这小兔崽子喝了个精光!”
苏安之喝了一口劣质的绿蚁,吧唧了几下嘴才说道:“不就一坛酒么,你有一万两在我这里,你要喝啥不行,还念着那一坛酒。”
“啥?一万两!”老吴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好几度,又怕引来酒客们的注意,压低声音说道:“哪里来的一万两?你快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苏安之微微一笑,又丢了一粒花生入口,边嚼着边看着空空荡荡的碗碟。老吴那会不知道这小子正在摆谱,很是光棍的给他斟满,“赶紧说,不然以后别想从我这喝到一口酒。”
苏安之哈哈一笑,一口干了碗中酒,说道:“这次出去可真的是九死一生啊,我和你说。。。”
当下就着绿蚁和花生将从出了荒北镇之后的事说了一遍,苏安之本就口才不错,再加上整个过程也真是跌宕起伏,倒是说的有那说书人的七八分架势,听得老吴不是一惊一乍,一颗心随着苏安之说的事起起伏伏,好不紧张。
等苏安之说完整件事,老吴面色沉重的喝着闷酒,憋了半响之后开口说道:“那就是说那五万两你还没到手呐?”
苏安之微微一愣,有些无奈的说道:“这北边的天蒙人都快打到家门口来了,你怎么就记得钱呐?”
“屁话!没钱老瘸子我怎么跑步,难道你让我要饭去啊?”老吴没好气的瞪了苏安之一眼,又给自己斟了一碗酒。
苏安之拿起酒正要给自己斟上,却发现不知不觉间一坛绿蚁已经见底,又跑进前柜里提了一坛出来,再次给自己满上之后才说道:“不然你和顾小哥先去秦城躲躲,等我这边的事儿完了就带你去镇南王府要账去。”
老吴听苏安之这般说,面露忧色的说道:“你还真要去打仗那?这可是把脑袋挤在裤腰带上的事儿,虽然你修为高,但战场可也不比咱们江湖上的单挑独斗,你再厉害也敌不过千人万人。”
苏安之淡淡一笑,拍了拍老吴的肩膀,有些醉意的说道:“放心,我这脑袋值钱的很,可不会随便死咯。对了,顾小哥呢?我进镇的时候看到他家房门紧闭的,难道也是跑去修那土墙了?”
“他?”老吴皱着眉说道,“前些日子传来你在秦山山脚出了事,他就一个人收拾了行囊走了,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去寻你的尸骨去了,还想着那闷葫芦行事虽然令人费解,但起码还有情有义。但是看你完好无损的回来,我估摸着那人是自个儿跑了。”
苏安之听后也微微皱眉,虽然他和顾小哥的私交不算深,但是那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不会是这么一个遇事自己跑路的人,当下淡然一笑说道:“也不一定,可能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正喝着酒,突然从酒馆外窜近一团灰色的影子,等到两人定眼一看,皮蛋已经蹲坐在前柜上捧着一粒花生在大啃特啃了,嘴里还不时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
“哟,小皮蛋,好久不见,来来来,多吃点,这都瘦了一圈啊。跟着苏安之这小兔崽子一定都吃不好,作孽啊。”老吴一见是皮蛋,原本有些愁容的脸上立刻喜笑颜开,还跑去又抓了一把花生放在皮蛋的面前。
苏安之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瘦了?怎么可能!
别的不说,就说这和赵平阳等人分开后到这荒北镇的路上,哪一次不是这小家伙吃肉,自己啃骨头的?自个儿都没瘦,这肥的都和个球一样的家伙能瘦?
老吴抓了一把花生后,伸出一手轻轻的摸着皮蛋的皮毛,又抬头问苏安之道:“皮蛋咕咕咕地叫个不停,在说什么呢?”
整个荒北镇都知道苏安之和皮蛋之间可以沟通,为了这事儿当初还没少人好奇过,只是这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毕竟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只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的荒兽虽然稀少,但也不见得没有。
苏安之无奈的一笑道:“皮蛋说整个粉红街除了那只怡红院小翠养的母狗之外,连一个母的都找不到了,它正为这事儿生气呢。”
老吴听后哈哈一笑,道:“女人?你能找到一条母狗就不错了!这粉红街的窑姐儿都去了镇外以北二十里的唐军军营了,那些当兵的给出的价钱也真诱人,那些窑姐儿哪有不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