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别别仄仄地来,却又得意洋洋地出去。
那净心将她送到寺院门口,看着她前后态度迥异,心里就疑惑上了。
“姨娘这是怎么了?来的时候蔫头蔫脑,走的时候春风满面?”
孙姨娘已然将老夫人等一干人的住处摸清楚了,这里头的地形也都熟悉了,也就不将净心瞧在眼里了。
她冷哼一声儿道:“你这老尼,我高兴不高兴,管你什么事儿?”
这一席话可是惹恼了净心:“我好生问你,你怎地这样?亏你们老夫人说你不是个省心的玩意儿,我看一点不假!”
孙姨娘就冷笑:“你有好生与我说过话?哪回不是阴阳怪气的?”
她想着:这净心实在讨厌,若她再疯言疯语,干脆连她也一并杀了,省得多事。
“姨娘,你需知道自己的身份。说好听了,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可说白了,你的地位还不及我。在我们天云国,妾通买卖,你知道不知道?你们家的人,比如老太太,一不高兴,就可卖了你,但我是能
让你随便发卖的人吗,除非我犯了罪!”
净心一点儿不示弱。
孙姨娘一时口塞。行呀,你们瞧不起我,看不上我,我马上就去找钱小五,你这秃驴也得跟着她们一起殉葬!
孙姨娘就冷笑:“我的好师太,我自然不及你,你满意了吧?只是呀,想你这一辈子却也憋屈,连个男人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呢,就要赶着去见佛祖爷爷。哼哼,你以为那西天真的有菩萨有佛祖么?你这样,顶多在地狱里打旋磨。”
这席话,可将净心气得倒仰。
她扶住身旁的一棵松树,气极反笑:“好好好,我进不了西天,我只配进地狱。我倒要看看你这样的,死后是上天还是入地?”
说完,就命人将木门关了。
孙姨娘也不理会,上了马车就赶紧去找芸豆儿。此番,芸豆儿的心里也正不自在。为甚?自然是因钱小五给她送的一个丫鬟。这丫鬟芸豆儿也认识呀,这人就是以前大少爷那边,好像是小厨房里头的一个烧火丫鬟,名叫莺儿的。因她不安分,惹了一些事,后来被府上撵出去了,据说要进牢狱的。怎地她又好生无事地出现在街面儿上?
这里头的曲折缘由,芸豆儿是弄不懂了。
她试探地问了她一句,可叫莺儿?可是在史府里伺候过人的?
芸豆儿见过莺儿,但莺儿不识芸豆儿。
这就奇崛了。
莺儿已然知晓,自己被这贼人掳了来,便是要她当他婆娘的丫头,没曾想,这贼人的娘子看着白净秀气,模样儿还有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莺儿一愣,赶紧摇头,可想想干脆又点头。都进了贼窝了,又何必再用假名姓儿?她已然被薛仁村遗弃了,以往的那些所谓恩爱就成了如花泡影,再不想了。
“是,我是在史府里当过丫头,后来,出了一点事,被撵出去了。”
这叫芸豆儿又是疑惑。
看来,这其中别有隐情。
她试探问:“后来,你就一直在江城?我恍惚听说你是被下了牢狱了?”
莺儿早知她会有此问,就淡淡道:“不曾。其中费了一点曲折,
不过我已然是个自由人了。”
莺儿也是没处可去了。
或许进了这贼窝,还能有一番奇遇?她被这贼人看上,本以为要失身的,没曾想竟是让她来伺候贼人的老婆,若和她关系处好了,那自身也就安全了。
莺儿就斗胆问询芸豆儿的名字。
芸豆儿也就说了:“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史府的人。”
“啊?”这可让莺儿惊慌。
“我本是二爷昱泉的小妾,后来又跟了孙姨娘,如今既然嫁给了这里的贼大王,也就只有认命的份儿了。俗话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板凳抱着走,真正我也是没法儿了。”
芸豆儿深深叹息一声。
莺儿一听,眼睛一眯。原来都是故人!
这孙姨娘她是知晓的,当日一直和玉夫人大爷不和睦。可她不也是玉夫人.大爷给撵出去的?如此,她和这孙姨娘还算得一伙儿的。
莺儿顿觉又有了希望。本想借着仁村的势力,打击打击史府的,没曾想仁村是个胆小鬼,压根不敢触碰。可现在不同,贼大王就是贼大王。贼大王不怕天不怕地,没有那许多的忌讳。莺儿觉得江城很小,绕来绕去的,还是又绕见了。
莺儿便也叹息:“我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当日被老太太撵出去后,我也万念俱灰,一心想求死的。但死了又怎样呢?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我又活了下来。当日我在府内,只听说孙姨娘和玉夫人不对付,只不知现在怎样了?”
莺儿想知道更多一些。
芸豆儿因觉是旧人,心里也高兴,一点儿不设防,就道:“姨娘的日子自然是难过的,从古至今,有几个当人小妾的,命有那么好的?”
莺儿就点头:“如今我看你倒是得了巧了。贼人又怎样,只要待你好。”
芸豆儿就沉默不语。
一时又告诉她:“如今我认下孙姨娘当干娘,她来了,你也上前行个礼,告诉她那些旧事儿。你只是钱小五抢来的,我心里并不拿你当下人看待。再说,一个贼人的老婆,又有什么资格遣派你丫鬟,真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奶奶了?”
莺儿就道:“不是奶奶,过得也是奶奶的日子。”
钱小五就进了房间,他发现芸豆儿和这抢来的丫头,说话还很投机,心里就疑惑上了,稍加询问,也就明白。
“看来这史府却是家大业大。你们既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那在我这里,就当姐妹一样。”
钱小五不免又看了莺儿一眼。
那莺儿急想寻个靠山,也就故意地瞥了钱小五一眼,将胸脯挺得高高的。
她原有几分姿色,且又唱过戏,明眸善睐。钱小五的眼里自然只有芸豆儿一人,但这会儿在屋子里再细细一打量莺儿,方觉此女生得不差。
趁着芸豆儿不备,莺儿又朝着钱小五笑了一笑,这一笑,更添姿色。
钱小五也不禁心神一动。
很快,孙姨娘也就过来了。钱小五似预料到她会来,嘱咐芸豆儿,说他出去了,孙姨娘来时,只说他不在。
芸豆儿点头。
莺儿在一旁,心里想着:若她来了,自己定要当面讨好,取得她的信任,再诉当日自己被撵,是何等的冤屈。
孙姨娘进了房间,一看芸豆儿,就忙忙地问钱小五可在?
芸豆儿就说不在。
孙姨娘就恨恨道:“我去了那蟠龙寺了。老太太一伙人都在呢。她们依旧仰着鼻子高高在上羞辱我。那净心老尼姑也可恨,竟然也和我过不去,都不是好东西。一会儿,我要告诉好女婿,且再添上那个老尼姑的名字。”
这一席话,莺儿听来是惊心动魄。
芸豆儿又是一阵低头不语。
莺儿倒是耐不住了,她走上前,对着孙姨娘就跪下磕头。这阵势,可叫孙姨娘觉得意外。莺儿还没抬头,孙氏就问芸豆儿,这可是那钱小五找了女子来伺候你呢?可见他对你上心,你真是得了好福气了。
莺儿也就抬头。
她这一抬头,更将孙姨娘吓一跳。
这……这……这女子不是以前大爷屋里哪个烧火丫头?后来犯了事,被老太太撵出去的人?
这丫头怎地又了落在钱小五的手里?
孙姨娘疑惑不已,她叫莺儿起来。
莺儿就说自己是罪人,不肯起来。
“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孙姨娘不耐烦了。
莺儿就继续道:“实在我是罪婢。只是,当日被撵,我是受了冤的,都是绮兰姐姐指派的我,只是绮兰姐姐照顾过我,我也不能揭她的短儿,所以才这样了。”
孙姨娘这会儿哪有心思听什么真假?
都是黄花菜儿,过去的事了。
如今她身边只是缺人,缺可靠的人。想了一想,孙姨娘就笑问:“我见了你,又想起一些旧事来了,听府里人说,那会儿你一心想跟在大爷身边伺候,无奈那史溪墨就是瞧不上你,可有这回事儿没?”
听孙姨娘提旧事,难免叫莺儿窘迫。
窘迫过后,莺儿心里又恨上了,但她只轻描淡写地道:“那是莺儿不懂事,不自量力。明知大爷喜欢的是秋纹,还不知死活地冲上去,却是丢死人了。”
此言一出,真叫孙姨娘对莺儿添了几分好感。
“看来,你是憎恨那秋纹了。”
“如何不恨?只我没本事儿,赢的是她,输的是我。”
莺儿不过是表演。提起秋纹,她心头是得意的。那秋纹如今在深山被哪个汉子蹂躏,弄得不知死活,逃又逃不出来呢。
赢的是自己,输的是秋纹。这些话不能告诉孙姨娘。
“好,只要你讨厌史溪墨,厌恶秋纹,你便就是我的人。芸豆儿有你伺候,我也放心。”
孙姨娘两手一拍,更觉心里安逸。只要收买下莺儿,自己便就又多了一个心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只等着钱小五点头,去那蟠龙寺杀人了。
史溪墨便是这个时候返回江城的。
他头一个去的便是蟠龙寺。黄昏到达江城,夜里去了寺院。净心开了门,一见是溪墨,几乎不敢相信,连忙着人告诉老太太玉夫人。
溪墨见过祖母,还有三个妹妹。他也想说长短,但更想知道如今江城到底是什么状况。那甄氏也过来了,询问起剑染的去向,是否秋纹也一同在那?
溪墨微微吃惊,就笑着告诉她们:“秋纹很好,秋纹此刻在燕山。”
老夫人等更是惊愕。
溪墨也不隐瞒:“秋纹一直与我在一起。她既是自由人,我便生了要聘请她的想法。不管你们赞不赞成,今生我娶定她了。”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带一丝儿犹豫。
老夫人和玉夫人对视一眼。唯有妙圆却是露出恬然的欢喜状,本不多言的她,开口说道:“我先恭喜公子了。”
老夫人就叹:“哪里是什么好事,倒也不值得就恭喜。”
妙圆就道:“婚姻之事,虽然讲究门当户对,但到底还需男女双方情投意合。我看这桩婚事不错。”
妙圆喜欢秋纹,真心盼望二人能在一起。
溪墨就道:“谢谢妙圆师父。”
玉夫人开口了:“如此说来,你们既在一处,那些紧要不紧要的事情也都一概做下了?”
溪墨知道母亲何意,便道:“不曾。我尊重秋纹,更照顾她的想法。不到新婚之夜,我不会亵渎了她。”
玉夫人又陷入沉默。
她心里想的是另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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