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九歌昏迷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下午,这才缓缓醒转。听到动静的秦疏白抬眼看了她一眼。拿起笔来在一份奏折上勾勾画画了一番。姚九歌呢喃了两声。视线往下一望,发现自己床榻上放着堆如小山一般奏折。她无语地扯了扯嘴,看着毫无愧疚之意的秦疏白,忍不住开口道:“王爷,你这是想压死我吗?”
秦疏白面无异色,将最后一份奏折批阅完扔到了床上。看着姚九歌的模样突然冷笑了一声:“药儿,你瞒着本王那么大一件事情,是想气死本王吗?”
姚九歌:“……”
她心虚的轻咳了两声,觉得秦疏白大约是在怪自己瞒着他诉卿时不时会神经这一件事情。她望了望天花板,望了望堆在自己床上的奏折,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被子上绣着的锦绣花纹。随后,在秦疏白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猛地拉起被子,将自己蒙在了里面。
秦疏白轻挑眉头,一把将被子掀开。床榻上的奏折也因此掉落了几本。听着奏折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突然变得极其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只剩下她与秦疏白的呼吸声。姚九歌紧闭着双眼,眼睫一颤一颤,心里不安的打着鼓。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秦疏白似乎是应了一声。接下来便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姚九歌摸索着被子,想把自己重新藏起来。紧接着,她的手就被发烫的不知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
她吓得连忙缩回手。紧接着,整个人就被秦疏白一把拽了起来。
姚九歌打了个寒颤,双手抓住秦疏白的手臂,仰着头示弱道:“我错了,王爷求不杀……”
姚九歌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呸”了一声。对于自己这么没骨气的作为感到丢人。她身为姚氏族长,历来都是威慑八方令人惧怕的。如今虎落平阳只能生生被秦疏白欺。
感觉到秦疏白凉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秦疏白这么变态,她想摆谱简直就是寻死……
姚九歌还在自怨自艾着,秦疏白已经将那烫了姚九歌手背一下的药碗递到了她的嘴边。不顾姚九歌正经的眼神,径自将那苦涩的药汁灌进了她嘴里。
姚九歌被苦的眼眶发红。她用尽浑身力气才稍稍将那药碗推开了几寸。有些难受的支撑着秦疏白的手臂干呕了一顿,这才有气无力地看着他:“王爷,这药也太苦了吧……你看看诉卿配的药就一点都不……”
姚九歌身子僵了僵。乍然提到诉卿,让她的心又一下子揪了起来。她从未见过如此替他人着想的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善人最后被幻境折磨的变了一个人。
她想着,难过的撇了撇嘴。显然是又将自己丢进了自责的深渊中。秦疏白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捏起她的下巴强行将药灌进了嘴里。
“咳咳咳……”
秦疏白看着姚九歌不断咳嗽的模样,抬手又将一枚蜜枣塞进她的嘴里。指尖轻轻滑过柔软的唇瓣,还带着苦药的湿润,仿佛带着电,将秦疏白的手电的有些酥麻。
秦疏白手抖了一下,拿着被啃掉一般的蜜枣就要退出来。姚九歌眼看着蜜枣就要离自己远去,快速的咬住了剩下的蜜枣。
秦疏白猛地一阵,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姚九歌狠狠咬住的触感。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弹了弹姚九歌,等她吃痛的张了嘴,这才成功将自己的手指解脱。他看了一眼毫不自知的姚九歌,眼眸随之暗了暗。
他叹了口气,看着姚九歌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道:“本王将诉卿锁在天牢,你可想去探望?”
姚九歌愣了愣,抬头叹了口气,道:“成吧,不过得等我准备好。”
她正叹着气,眼前便突然出现了秦疏白的面庞。她吓得弹了一下,紧接着,额头就与秦疏白狠狠撞了一下。她吃痛的捂住额头,看着明显无语的秦疏白,终于老实地靠在床上不准备再动。
“你的心脉受损,身体虚弱。若是再不要命的拼,到时候连本王都懒得救你。”
姚九歌听话的点点头。
秦疏白看着她乖巧听话的模样,终于笑了笑,拍拍姚九歌的脑袋,缓声道:“你那日吹奏的曲子很是特殊,竟然能将诉卿给压制住。”
姚九歌低垂着头,闻言点点头。
“本王的暗卫从不多说话,你那日的行为本王也会替你瞒着,尽管放心。”
姚九歌诧异抬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秦疏白为了自己的身份而打掩护。从一开始令史署见面,秦疏白便为自己的安危做了诸多事宜。她行为可疑,且又众多事情瞒着他,可秦疏白却像是不明白一般,不论自己如何千方百计瞒着,他都从不询问。
姚九歌垂下眼睫,觉得嘴里那残留的苦味随着蜜枣的来袭似乎将心中的苦闷也冲散了不少。
她看着秦疏白,抿抿唇。
扪心自问,大约是秦疏白打从一开始便做出了替她隐瞒的打算,因此不论姚九歌如何作为,她其实都从心底相信秦疏白这个人。
那种在生死关头突然出现一个人愿意陪着一起前进的人,即便心怀他意,姚九歌也依然会选择感激。
更何况……就秦疏白的能力,姚九歌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身上除了幻术还有什么可以被他利用的。
她叹了口气,缓缓道:“诉卿被幻境迷了心神。”
秦疏白轻轻皱眉。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看着姚九歌一副豁出去的模样,眯了眯眼。
“姚氏一族被灭那日,幻世珠被人恶意开启,导致幻世珠承受不住外人侵袭而几乎要苏醒。”
她说着,看了一眼一副平静的秦疏白,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幻世珠历来只能由族长开启,且身为族长,生来便与幻世珠一命同生。那日幻世珠被恶意开启,我察觉到异常便赶到祠堂,可祠堂空无一人,我探不到任何人来过的痕迹。幻世珠被除我之外的人开启,九曲隐隐有破空之势,或许是那人心术太过不正,九曲被沾染上了黑暗的气息,凭我一人之力竟然无法让幻世珠回归平静。此时我族众人皆察觉到幻世珠的波动,纷纷从各方赶来祠堂。”
姚九歌面色惨白,似乎有些不想回忆那日的情形。秦疏白皱了眉头,将手放到姚九歌肩上,轻声道:“若是不想说,本王不会逼你。”
姚九歌摇摇头,重新振作了精神,道:“幻世珠出现裂痕,我没有办法,协同族人一起织了更大的幻境,想要压制住幻世珠几欲破裂出的另一个世界,可是没用……幻世珠内藏有上古密曲九曲通歌。九曲压下,我承受不住压力受了重伤。”
秦疏白点点头,问道:“何为九曲?”
“九曲代表人之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惧……那么多种情绪编制而成的通歌我们又如何能够反抗。身为人,自然有情,我们又如何能抗衡?”
“我姚氏一族历来以保护幻世珠为责,幻世珠破碎,天下将亡。有心之人若是利用,到时生灵涂炭万物凋零,世界陷入一片寂静黑暗,回归混沌。我们又如何能容忍?”
姚九歌轻轻咳了一声,道:“我曾试过用无命笛谱曲镇压……当然了,自然是失败了……我们没有办法,最后只好将全族上下众人性命为引谱了一曲平静哀歌,这才将幻世珠稍稍制衡了片刻。”
“可幻世珠既然被唤醒,自然不会轻易回归平静。我为族长。我生,幻世珠生。眼看着山河将倾,我只好以命换取幻世珠的平静。心头血成功将幻世珠困住,使它的力量化为最小,最后尽数破碎洒满九州大陆。”
姚九歌看着已经很久没有说话的秦疏白,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此时重新回忆起这段往事,竟然连呼吸都似乎已经不能自主。
“我在诉卿身上听到了其中一曲的声音。我就想着,这样也好。一曲一曲的镇压总比九曲通歌时要简单的多。”
“本王不懂,你既然与幻世珠同生,那么幻世珠如今破碎,那你的性命……”
姚九歌摇摇头,惨然道:“我至多还能活二十年。”
秦疏白双手在袖中悄悄握成了圈,不经意道:“没有任何回转余地吗?”
“大概有吧……九曲通歌若是与我合二为一我大概便能多活几年。可九曲通歌如今破碎成不知道多少,我怕我来不及找到就死了……你总说我拼命活着是为自私,可我若死,死的人会更多。”
秦疏白叹了口气。他对姚氏一族的了解其实并不是很多,大多数原因也只是靠着自己的猜测。如今听到如此完整的原因,他唏嘘之时,后背也出了一身冷汗。
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曾几何时,竟然会为了天下苍生而舍出自己性命。这等魄力,怕是男子,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
“幻术不过虚无。这世界也不过虚无。孰真孰假对我而言并无太大区别。不过是一个梦境一个真实。可我却忘了,纵使自己使幻世珠的伤害降到最小,可五天的黑暗对于天下人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姚九歌又呜咽了一声,有些慌张的用手背快速抹掉眼泪。紧接着,似乎是听到了秦疏白的一声叹息,然后,她就被抱入了怀中。背上是秦疏白略显生疏的轻轻拍打,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姚九歌躲在他怀中,双手掩面,控制不出的痛哭出声。她只身一人从无还山下,躲过重重困境来到京城。一切都是在未知下缓缓发生,她心里很是没底。但因为责任只能拼命掩盖住自己的脆弱,拼命使自己坚强起来,在有生之年能收复一曲是一曲。
没人知晓她的慌张。亦无人知晓她被天下人仇恨时那委屈的几乎想放弃的心。
如今将这些慌张与往事说出,让她内心的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同时也差点击溃她的理智。
秦疏白感觉到姚九歌半晌都不曾停下的哭泣。仰头叹了了口气。缓缓道:“你那日吹的曲子应该是已经将诉卿身上的曲子给收服了吧?”
姚九歌摇摇头,在他怀中发出的声音呜咽如小兽,断断续续的几乎听不清。得亏秦疏白耳力过人,这才勉强听出了一些。
“诉卿被困幻境,他内心的极端黑暗还未完全被激出来。我拼命吹了一半曲子已经几乎快耗尽自己的性命。”
秦疏白难办的皱眉。这曲子竟然还是要将它完全激发才能被收复吗?
他拍了拍姚九歌的脑袋,道:“本王的消息网遍及天下,从今日开始,便让他们时刻注意有行为异常性格大变的人。有本王护着你,你前进的速度便也会快很多。”
姚九歌点点头。秦疏白能力几乎通天,能得他帮助,对于姚九歌而言确实是极大的助力。
她吸了吸鼻子。红肿的双眼笑嘻嘻的看着他,道:“你自然应该全力护着我。我如今一首曲子都没收回来,根本没法施展幻术。”
秦疏白危险的挑起了眉头。姚九歌方才说的话有些多,让她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她索性躺在床上,看着一脸假装没生气模样的秦疏白,嘿嘿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