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德璟缓缓起身,气定神闲,完全不受对方情绪的影响。
假如他们没经过与朱由榔的一番密探,此时听到对方的这番言论,他们或者真的会一时手足无措。
不过,此时的他却是信心满满,摇头道:“首先,我要先指出一点,如今的八股取士可并非太祖亲定.....”
话音刚落,曾道唯腾地一声从座椅上起来,不等蒋德璟继续说下去,呵斥道:“一派胡言!蒋德璟你竟在大殿之上信口雌黄,诽谤太祖,请陛下严惩此僚,以正朝纲!”
朱由榔像是没有听到,只是淡淡道了一句,“你违规了!”
曾道唯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脸色惨白,慌忙道:“陛下,臣、、臣......”
何吾驺同时脸色大变,起初他们谁也没在意朱由榔之前定下的规矩,或者说他们并不认为陈子壮他们有多大的机会,而且他也没料到曾道唯会如此冲动,对方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将他激怒了。
何吾驺不想这才开始就痛失一员大将,“陛下,曾侍郎只是一时气急,还望陛下念在他初犯,给他一个机会。”
朱由榔摇摇头道:“规矩就是规矩,你这是准备让朕食言吗?”
“臣不敢!”
曾道唯见何吾驺求情无果,也是懊悔不已,在众人的目视下,不得已垂首黯然离开了辩论席位。
曾道唯的离席令何吾驺一方的气势一滞,不过何吾驺对此也没有太过担忧,至于蒋德璟刚才的一番话,他并未当真,只是当做了对方的一个小小计谋罢了。
另外,何吾驺为以防万一,暗暗叮嘱剩余的三人,不准再有冲动之举,以免重蹈覆辙。
朱由榔挥了挥手道:“继续!”
蒋德璟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冲动,送给他们这么一个大礼包。他重新梳理了一遍思路,瞧了眼一脸不甘的曾道唯,一口气道:“我刚才说到当今八股取士并非太祖亲定,可并非信口开河。
想当初太祖定鼎南京,开创大明江山,并于洪武三年,诏定科举法,应试文仿宋“经义”,规定文体、制度,不过写法或偶或散,并无定规。
直至大明成化年间才有了八股之说,经王鏊、谢迁、章懋等人提倡,更是在成化二十三年,始由“经义”变为开考八股文,才有了你们口中的八股取士。敢问,陛下废除八股取士何来不孝之说!”
蒋德璟一番话下来,何吾驺、曹烨等人一时间惊疑不定,他们身后一众官员也开始交头接耳,似乎在讨论蒋德璟的话是真是假。
也难怪他们不知其中详情,八股取士已在大明历经快两百年了,何况之前谁也没胆大到想要废除八股,自然也不会有太多人去认真研究这段历史。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脑海中就会形成只要八股文写的好,能通过考试就够了这种思想,又有谁会在意八股取士的历史呢!
就在这时,礼科给事中金堡在何吾驺耳边轻声低语片刻,何吾驺没一会儿就眉头紧皱,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
何吾驺万万没想到蒋德璟说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金堡乃是曾道唯推荐给他的人,学识绝对没的说,他既然这么说自然有所依据。
一旁的关捷先闻言,一时情急,“阁老,咱们该怎么办?”
关捷先想不到在他看来万无一失的事,在对方眼里竟然破绽百出,轻轻松松就将危机消弭于无形。
何吾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下来,意识到他们还是太大意,过于轻敌了。
“蒋阁老真是学识渊博,竟连这些东西都知道,佩服!佩服!”何吾驺也是久经朝堂之人,他知道再强辩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蒋德璟则回之以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何吾驺示意曹烨道:“尔章,这次你来,不要大意!”
曹烨慎重点了点头,他收起了轻视之心,起身道:“诚如蒋阁老所言,八股文乃由王鏊、谢迁、章懋等人提倡,我想对于三位大人盛名,在场的官员应该无一不知,论学识、论品行,他们在我大明历朝历代中都是数一数二之人,陈阁老、蒋阁老,你们以为如何?”
陈子壮点了点头道:“自然,震泽先生、谢公、黯然瓮也是我等为官的楷模。”
曹烨等的就是这句话,嘴角微微一翘,侃侃而谈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大力提倡八股取士,无外乎公平二字。
众所周知,自科举诞生之后,历朝历代无不有各自的取士之法,唐之取士以赋,而赋之末流最为冗滥;宋之取士以论策,而论策之弊亦复如之。
而我大明取士,初期效仿宋之经义,之后弊端渐显,历经数代先贤努力,直至震泽先生、谢公、黯然瓮等人规定以八股取士,固定文章形式,比起历朝历代,可以说我大明的八股取士更加公平,这点陈阁老你们没办法否认吧?”
这次,陈子壮还未回答,方震孺却先一步站了起来,驳斥道:“是吗?可就我所知,八股取士不公之事,虽说不是遍地都是,可是也不少。”
曹烨见是他上司站了出来,怔了怔,拱手道:“下官愿闻其详!”
“正统十三年,会元岳正的考卷本已被礼部同考置落考卷,只因主考官侍讲杜公宁见之,遂擢其为第一;又如成化年间河南解元周冕,七上礼部会试,但最终还是名落孙山;还有归有光,九岁能属文,嘉靖十九年举乡试,八上春官不第......四十四年始成进士”;天启二年状元文震孟弱冠以《春秋》举于乡,曾十赴会试,才最终中式。”方震孺一口气说道,“这一桩桩,一件件,不知还有多少,你敢说这公平吗?”
曹烨对于方震孺说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缓缓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只不过运气不佳罢了。”
方震孺冷笑一声,言辞犀利道:“一次、两次甚至三次都可以说是运气不佳,可是十次八次难道还能归于运气,这些人能考中解元、甚至之后更是高中状元,你能说这些人学识不佳吗?说到底还是归咎于八股取士!”
曹烨深吸一口气,道:“世上哪里有绝对公平的科举,八股取士已是最为公平的了。”
“我要说还有比八股取士更为公平的科举之法呢!”方震孺双眼闪烁着光芒,一字一顿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