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早有预料,往旁边一避躲开楚珺扎来的簪子,反手就抓住楚珺的手腕,将她向外一拉。
楚珺抵抗不住那力道,只好在倒出去的同时将手腕一翻,向下一压,逼迫来者松手。
谁知来者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举,在即将脱手的瞬间勾住她的手指将她向外一带,楚珺不得不被从稻草里拖了出来。
楚珺抬了一下眼就准备翻墙逃跑,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突然定在原处。
“玥玥……”来者微微张开双手,脸上是虽是一贯的微笑,但眼里的激动却已经溢满。
楚珺不过在原处定了一瞬,便一头扎进那人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几乎挂在他身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咳咳……”卫珩身后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少主,往后还有的是时间抱,眼下陈赞可快要过来了。”
楚珺这才看见廖辰星正站在卫珩身后,忙松开挂在卫珩身上的胳膊,但依旧攥着卫珩的手,“先走,路上慢慢说。”
卫珩点了一下头,拉着楚珺离开了这户人家。
陈赞站在隔壁院子里,发现墙那头就是楚珺常去的灶房,轻叹一声。手下有人前来汇报:“公子,都找过了,没有人。”
陈赞的视线停在院中一角有些凌乱的稻草堆上,“晚了,人已经走了。”
“公子,我们去追吧?”
陈赞哂笑一声,“不必了。”
“公子,姑娘一个人走不了多远,现在去追,一定可以……”
“她不是一个人走的,卫珩找到了她。”
“怎么会!公子,我们……”
陈赞抬手止住了他,“走吧。即使她回去了,我们也还有事情要做。”
那人行礼后就退下了,陈赞却依旧站在院子里。有一人自后走上,“兄长,你应该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陈赞笑笑,“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他转身面对陈易,“现在她回去了,去过你口中说的、她应该过的好日子去了,眼下,麻烦的是我们了。你现在应该思考的是,若我的计划全盘失败,你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陈易无所谓地笑笑,“我最在乎的人都死了二十年了,我早就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陈赞似笑非笑,“你倒是想得开。”
陈易笑道:“至于兄长你,我是一点也不担心的,你总会有办法的。”
陈赞笑出声来,“我自己都没把握的事,你倒是有信心。”他拍拍陈易的肩膀,“罢了,走了就走了吧,我知道留她不住。有些人错过了,这辈子也无法挽回,我早该知道,却要强求。”
陈易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这真不像你说的话。”
陈赞笑了几声,大步离去,声音自前传来,“那什么话才像我说的,嗯?”
陈易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你应说,我早知如此,却偏要强求。”
楚珺三人一路狂奔,赶到廖辰星安排好马匹的地方,又上马一阵疾驰,离开了湖州城。
廖辰星两人带到了城外一座小院。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却很是雅致精细,是瑶谷一贯的风格。楚珺与卫珩前后脚进门,卫珩却在迈进门槛的时候一个踉跄。
“怎么了?”楚珺一把扶住卫珩。
卫珩长舒了口气,直起身道:“没事,不小心绊到了。”
楚珺扶着他没有放手,一路将他扶到屋中,然后将他按在椅子上坐下。
被门槛绊到?这种理由连傻子都哄不住吧?
卫珩见她一脸的不相信,无奈叹了口气,“真的没什么。”
“我听他这句没什么听了不下五遍了。”跟着进来的廖辰星道。他不顾卫珩阻止的眼神,接着说:“听到你坠河的消息,这小子一时内息全乱,当场就吐了血,要不是宗主见了他瞧出不妥,还想瞒着。后来又根本没有调息修养就直奔陕州,到陕州忙了几天,又跟我马不停蹄地赶到湖州,当初的小毛病如今都拖成内伤了,刚才那样没命地跑,不气息不稳脚步虚浮才怪。”
楚珺二话没说,直接拉起卫珩的手腕就要摸他的脉象。卫珩欲抽回手,被楚珺死死拉住。
“没什么大问题,我自己的状况我自己还不清楚么……”
“阿珩。”楚珺声音低沉地打断他。
卫珩只好认输,“好吧好吧,是我自己没在意,以后不会了。不过,除非你保证不再像这次这样吓我。”
楚珺不用想也知道,听闻自己坠河,卫珩一定是三魂去了七魄,要不然也不至于当即吐血……“我保证。”
廖辰星走上来,为卫珩把了把脉,“唉,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顾及还有老人家在场。还有,你这伤就好好养着吧,按时吃药,一路上别再用内力了。不然……”
当着楚珺的面,卫珩忙应道:“我一定听廖先生安排。”
廖辰星看了两人一眼,“现在的年轻人……唉!我去准备车马,你俩自己看着办吧!”
楚珺与卫珩相顾无言半晌,卫珩忍不住先笑了。
楚珺故意板着脸,“笑也没用!你这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我还是会生气的。”
卫珩依旧笑着,“说到没照顾好自己,咱俩可是半斤八两。”
楚珺抓抓头发,“我那完全是个意外……哎呀,人家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就别再提掉河里的事了,那河水可冷了……”
卫珩想,自己对着她真是半点脾气也没了。夫纲这种东西,驸马应该是没有的吧……
湖州通往京畿的官道上,有一队拉着各色货物的商队,中有几辆很不起眼的马车,散落在队伍前后和中间。
楚珺和卫珩正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中。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廖辰星。他虽坐在外面,车内卫珩和楚珺说话得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这边经过就是这样。平都情况如何?”
“平都都乱成一锅粥了。”卫珩轻叹一声,“盛安公主一派以太女薨为由,主张重新立储,在朝堂上和礼部、刑部、兵部几位尚书争得不可开交;私底下与荣安侯还拉拢了禁军十二统领,连同金吾卫排布在宫城内;甚至在山南道的梁州都督冯征也没闲着,近来竟有调兵的迹象。”
楚珺挑眉,“二皇姐这是要步三皇姐的后尘啊。”
卫珩道:“她自视甚高,可一点也没把自己跟隐太女相比。”
楚珺心想,卫珩此时称元引珂为“隐太女”,可真是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啊。
“对了,还有件事,你听了可沉住气。”
楚珺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需要卫珩这么叮嘱,恐怕事情很严重。“你说吧。”
“盛安公主在前朝闹腾,祯妃在后宫也没闲着,在陛下面前再三谏言,说该考虑乐定公主的婚事了。”
楚珺的气息一下子沉了下去,“我来猜猜……她是不是还提供了几个人选,好巧不巧、又都跟宁福大长公主沾亲带故?”
卫珩轻叹一声,“正是。”
“真有她的!”楚珺一时怒上心头,“争权夺利不择手段毫无底线,这都是谁教的!父皇可没教过我这些!”
卫珩不好说元紫琰什么,转而道:“你离京之前,柳嫔娘娘因为那件事被禁足,在宫里就说不上话了。你又出了事,我们都忙着找你,旁的一概顾不上,祯妃也正是看到这个时机,才敢这样明目张胆。不过陛下一眼就能看出祯妃的用意,也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遂了祯妃的愿。”
“希望如此……”楚珺道:“对了,翡扇和韩胥呢,我不见了,他们可倒霉了吧?”
卫珩道:“你一出事,陛下就把随行东宫属官全召回去了,后来我们在你坠河下游发现一具穿着你衣服的尸体,东宫卫率运送尸体回京,翡扇则一直留在陕州,多亏了她在你失踪后及时应对,这才让我们有找到你的线索。”
楚珺很是感慨,“那她人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卫珩道:“得知你在湖州,我和廖先生赶过来,她便回京了。你别忘了,京中可还有一位呢。”
楚珺明白他说的是长宁王元引璋,点点头没再问。
卫珩道:“还有一件事,关于你坠河……”
卫珩只说一半,楚珺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对,我是被推下去的,那时我身边跟着的,只有茯苓一个。”
卫珩点头,“你离京前说的东宫的奸细,想来就是她无疑。我想,此茯苓非彼茯苓,她应该早就不是那个从武国公府跟出来的侍女了,真的茯苓,恐怕早就……只是不知,茯苓是什么时候被盛安公主换掉了。”
楚珺想到一件之前没在意的事,“我接手赈灾一事前,茯苓曾以回家看望重病母亲为由向我告假,那是她唯一一次离开东宫。应该就是那次了。”
卫珩道:“等我赶到陕州,茯苓早就不知去向了。翡扇说,事发后她都不曾见过茯苓。”
楚珺道:“她怎么敢还留在那儿?肯定是回去向二皇姐复命了。以二皇姐的行事手段,会不会留她活口还两说呢。且不说这个了,现在还是赶回平都要紧,我怕时间久了,东宫众人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测。”
“说到东宫,我不在,只有孟蔼一个人主事,他还要隔三差五到永济伯府去,若不是有韩胥从旁协助,也不知他撑不撑得住。”
楚珺听了这话反而放松了,“孟意之果然是聪明人,这时候还能坚持去给永济伯府上的谢微授课。放心吧,他抓住永济伯府,永济伯谢选就不敢不帮衬东宫。”
卫珩一听,也明白过来,“说的是。我看我们干脆就从山南道回平都,看看冯征在山南道究竟做了些什么。总之,不论盛安公主如何在平都折腾,绝不能让冯征的梁州府军成了叛军。”
楚珺道:“我突然想到一个人,能把冯征死死按在山南道。”
卫珩略一思考,“凉州都督冯锐?”
楚珺一笑,“正是冯世叔。”
卫珩也笑了,“看来褚风和卫仁又有得忙了。”他想起什么,从襟内摸出一物递给楚珺,“这个给你。”
“什么?”不年不节的,自己又刚脱险,楚珺不觉得卫珩会送她什么礼物。
“这是……”楚珺眼中露出失而复得的惊喜光芒。
三年前,楚珺与卫珩时隔多年第一次相见时,卫珩送了楚珺一只亲手雕刻的白玉小马坠子作为及笄礼。楚珺特别喜欢那小马讨喜的样子,一直贴身戴着,确定自己对卫珩的心意后,更是从不离身。
脖子上的东西按理说是不会丢的。可上次坠河醒过来后,身上所有的配饰都不见了,包括这只小白马。为此楚珺还难过了许久。
“我以为是坠河的时候丢了!怎么会在你这儿?”
“东宫卫率在你坠河位置的下游发现一具穿着你衣服的尸体。这是在尸体身上找到的。”
一想到有奇怪的尸体穿着自己的衣服带着自己的首饰装作自己的样子,楚珺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不过……当时卫珩看到这只白马坠子,一定吓死了吧……
楚珺握了握那白玉小马,将它重新戴在脖子上。
“可别再弄丢了。”卫珩看着她将坠子放进领口。
“再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