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引珂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楚珺还能反过来嘲讽自己。她最恨楚珺这幅样子。明明已经狼狈不堪、自身难保,还一副高高在上、掌握全局的样子。她已经不太在乎能不能问到兵符的去向,只要能让楚珺收敛起那份什么时候都不肯放下的傲气,就已经是胜利了。
她将短刀上的血甩了甩,“狗急跳墙?五妹,没记错的话,我现在为太女,你则是庶人,你都不急,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她摸了摸刀刃,“不过,对于你看不到我登基,我倒是真的有点遗憾。”
楚珺哼着笑了一声,喘着粗气道:“话不要说太满,三皇姐。这还是、你刚才提醒我的。“
元引珂怒极,扬手又是一刀。这一次她不是一下刺进楚珺的手臂,而是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皮肤,到肌肉,穿过筋脉血管,然后刀尖从下露出。
暗红的血液从刀尖流下,在地面流淌成一条小溪流。
楚珺感觉有一只怪物在自己的喉咙深处咆哮,这样自己才控制不住地发出低低不断的嘶吼。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可疼痛却还很清晰。此时,楚珺对当初做出自己带兵符出京的决定感到无比后悔。虽然对现在面临的一切都早有预料,甚至是完全符合自己的预想,但想象毕竟是想象,想象得再怎么糟糕、心理准备得再充分,也不会有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半分可怕。
失去意识前,楚珺最后一个想法是:再有类似的情况,即使这样做有再大的好处,她宁肯再让事情麻烦些,也不选这种“捷径”了……
北境,中受降城。
“懿轩,城中的粮草还能支持多久?”段希景询问迎面过来的卫珩。
“最多三日。”卫珩语气凝重。
“不能再等下去了。”
卫珩沉默了一会儿。“去陈国军中劫粮风险太大,为了拖住陈国主力,至少要派出一半兵力。”
段希晨知道,按照现在陈国围在外面的兵力,这已经是十分保守的估计了。“如果能等到援军自然是万幸。如果知道援军一定会到,那么就算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在城中再撑几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我们并不知平都那边的情况。如果孟党已控制了宫城,我怕不会有援军……”
卫珩语气坚定,“不,一定会有。”
段希晨停顿了一下,“懿轩,我知道你对五殿下的信任,但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卫珩摇头,“舅父,我没有冒险。就算孟党控制了宫城、控制了平都,楚珺也一定会想到办法,解北境之急。她需要我们给她时间。”
段希晨叹了口气,“三日后,若援军还不至,当如何?若不待三日后,陈国大军便群起攻城,又当如何?”
卫珩沉默良久,“至少坚持到三日后。三日后援军不至,我带金吾卫和一万精锐进攻陈国主力,舅父带人从侧翼劫取粮草。”
段希景马上提出反对,“你不能去!还是由我带人进攻陈国主力……”
卫珩知道这时候跟段希景争这个是争不过的,于是道:“究竟由谁去,等召集众将一起商议后决定吧。首先要保证的是,陈国不在这三日内攻城……”
卫珩遥望远处陈国扎营的地方。“我得去会一会这位旧相识了。”
陈国大营,中军大帐。
陈赞捏着洒金信纸,用手指抚平上面的折痕,“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来信了。“
陈赞将信铺平放在案上,身后的副将问道:“卫珩这个时候送信,是何用意?”
“信上说他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约我一见。”
“殿下相信他说的?”
陈赞用手指点着桌案,“卫珩根本不屑于说谎。”
副将顿了顿,“那……殿下决定见他?”
陈赞轻笑,“当然要见。为什么不见?现在的局势很分明,有事相求的是他又不是我。既然他提出要见,我怎么会不答应?”
“有事相求?殿下知道他的目的?”
陈赞笑道:“这有何难?卫珩跟我可没什么旧情可叙,在两军相持时约见我,自然有事相求。”他顿了顿,声音稍低,“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旧可以叙吧。”
副将不知道陈赞与卫珩有什么旧,但多嘴也并不是他会做的事。他只问起别的事,“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想斗胆请问殿下。”
“说吧。”
“我们围困中受降城近十日,为何围而不攻?只要下此一城,兴国北境再无屏障,攻下平都指日可待,何必浪费时间在边境上?”
陈赞摇摇头,“你觉得孟德辉真的那么好心,会依言将兴国一半土地分给我?”
“殿下的意思是……那我们岂不是徒劳一场?”
“所有事都不是绝对的。此番孟德辉为了助我攻入北境,把北境守军折腾地不剩什么了。若我们到达平都时兵力强盛,根本不把十六卫放在眼里,孟德辉自然会履行约定。若我们在北境消耗得太多,那平都落入孟德辉掌控之日,就是我们覆灭之时。恐怕,孟德辉打得就是后者的算盘。”
“困兽之斗尤勇,正如现在的中受降城。而殿下就是想消耗他们,以减少我们进攻会造成的损失?”
陈赞一笑,“你倒明白得快。不过,这只是第一层用意。我们举倾国兵力助孟德辉,若这一次帮他把所有阻碍都清除干净了,那陈国于他还有什么用呢?等孟德辉在兴国站稳,下一个目标就会是我们。孟德辉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盘,所以,相助是一回事,全力相助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赞收敛了笑意,“卫珩约见我,大抵也是为了此事吧。”
中受降城外。
远处的陈赞正在想卫珩会怎样出来。依他的性格,大概会一人一骑单枪匹马地出来。
陈赞正在琢磨,如果趁城门打开的短暂时间带人马冲进去,成功的可能性是多少,就看到有一人从城楼上飞身而下。
陈赞微惊。这个人,还真是……差点要怀疑他是不是听得到自己想什么。
陈赞让其他人在原地等,自己驰马来到城下,自城楼下来的人果然是卫珩。
卫珩松开绳子,城楼上的人便将绳子收了上去。他转身向不远处的陈赞走过去。
一人一骑相对而立。陈赞在马上,卫珩在马下。卫珩需要稍微抬头才能与陈赞对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怡然镇定的情绪。他向陈赞一拱手,“公子,好久不见。”
陈赞没有下马,只在马上拱手还礼,“卫世子别来无恙。”
卫珩丝毫不见愠色,“托公子吉言,尚可。”
“世子在北境尚可,不知平都境况如何?”
卫珩微笑着道,“平都境况,公子大抵比我还清楚吧。”
“世子说笑了,我身在边境,怎么会知道平都的情况?世子对平都如此挂心,怎么样也会想办法打听平都的情况吧?”
“是么?这么说,青玥,哦不,五殿下在平都的情况,公子也不清楚了?”
陈赞眉头一动,“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卫珩的笑意已经敛去,“我已经许久没有接到从平都来的五殿下的消息了。”
陈赞脸色略沉,“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平都局势之艰难,公子也该想得到吧?”
陈赞脸色又沉了几分,“你知平都局势艰难,也知她在平都危险,你不多为她打算,却在北境跟我说这样的话,我是愈发不明白了。”
“公子不必忧虑,我想,三天后,公子便能见到她了。”
陈赞的脸色稍霁,却又马上阴沉下来,“世子这是何意?”
“公子私下离宫,都不曾向殿下道别,殿下不知公子去向何处,十分挂心。此番得知公子也在北境,怎能不来见公子一面?”
陈赞自然知道卫珩的话是九分假一分真,“你这是用她当筹码,胁迫我不攻城。”
卫珩笑笑,“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但公子若要这样认为,便这样认为吧。”
“这样的话,我便有一问。若现在杀了你,又能让我们早几日攻城呢?”
卫珩不为所动,“若还想见她,你就不该这么做。”
陈赞挑眉,“如果我没理解错……你这是在炫耀?”
陈赞本以为,以卫珩一贯的做法,会带着没有破绽的笑容,拱手道“怎会”。
卫珩脸上确实有了点笑意。他微一抬下巴,“正是。”
陈赞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微微眯眼,声音低沉,“你说什么?”
卫珩笑笑,“有青玥这样的妻子,难道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他直视陈赞的眼睛,“说实话,我对公子还是十分感激的。毕竟,当初还是你建议青玥选择我的,不是么?”
楚珺竟连这些都跟他说了……陈赞心中郁郁,一下子没了心情。“世子今日见我,便是要跟我道谢么?”
“我的来意,公子应该已经明白。”
陈赞低头定定地看了卫珩一会儿,卫珩不躲不闪地仰首对着他。半晌,陈赞挽缰回马,边向后驰去,边向后面等待的陈国将领下令:“三日后攻城!”
回应他的是陈国众将的应答:“是!”
卫珩目送陈赞一行远去。直到人马都看不见了,才微微松了口气。
卫珩回到城中,打马回府,将陈国三日后进攻的消息告诉段希景。两人召来所有将领,商议在三日后陈国攻城时,趁其不备取其粮草的计划。
这一次,段希景抢先提出自己迎敌,卫珩带人迂回。卫珩有自己的打算,自然不会被段希景说服。众人只看到卫珩低声与段希景说了什么,段希景便欲言又止,最终同意了卫珩的计划,由他率金吾卫迎敌以吸引陈国军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