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的外祖父即是沛国公段宗臣。段家乃将门世家,军中将领多少与之都有来往。段宗臣虽赋闲在家,三个儿子却各领一方重镇的兵马,其婿乃是兵部尚书韩增。
段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堪比卫家,楚珺也考虑过怎么拜访沛国公,能不能请卫珩帮忙。一下子被卫珩看透了似的提出来,楚珺还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唐突……”
卫珩笑,“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楚珺摸摸额头,“哦,那就好……”她转身去找纸笔,卫珩跟过去道:“要写什么?”
“我得给父皇和青璇都写封信,闹成这样都不跟父皇说一声也太不妥了。青璇在平都还得帮我做好多事,我也有点想她了……”
卫珩点头,“送到哪?”
“就夹在边报里送回府,翡扇会送进宫去……”楚珺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要你帮我送?”
“遇刺的时间地点说明之前知道你行程的人已经有不可靠的了,信自然不能再叫这些人送。”
楚珺忍不住停下笔上下打量他,打趣道:“懿轩啊,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什么都知道?”
卫珩看了看她手里不同于毛笔的苇管笔,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我是青玥的夫君啊。”
楚珺心里一动,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什么嘛……”复又低下头去写信,笔尖却微微有些颤抖。
卫珩拨了拨灯芯,光线又稍稍亮了些。楚珺边写边道:“你先去休息吧,挺晚了,明日要与冯大人商讨军情,不休息好怎么行。”
冯锐是现在的凉州府都督,原来曾是卫朗的部下,几乎是看着卫珩长大的,卫珩现在也还是称冯锐为“世叔”。
卫珩在她旁边坐下,“没事。原来跟着父亲历练时,有时战事紧急,几日不合眼也是常有的,晚睡些有什么碍事。况且明日议事你也是要去的,你都没睡,我还能睡着不成?”
临出城时宫里又发来一道密旨,命楚珺为监军兼巡察副使,让楚珺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卫珩一副早都料到的模样,只管让楚珺收了密旨继续赶路。
楚珺一想起明天自己也要去就头皮发麻,“你说父皇也真是……行军作战什么的我可是一窍不通,祁连一带地形也是不熟,让我瞎掺和什么。明日我往你们中间一杵,半句像样的也说不出,这不是丢脸么?”
卫珩笑着扶上她的肩,“明日你什么也不用说,只安安稳稳地坐着,我要是看你呢,你就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这就成了。”
楚珺失笑,“你帮我当托儿啊,那成,明儿我就装一回高深莫测!哈哈哈……”
楚珺很快就写好了信,将信叠好正要交给卫珩,发现他已经把帐中唯一一张大床整理好了。
“去睡吧。”卫珩像往常一样准备睡矮榻。楚珺看了看一角放的那张又硬又窄的矮榻,惦记着他身上还有伤,“那个……过来一起睡吧。”
楚珺刚说完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什么叫一起睡啊!不想歪都难!可话已经说出口,楚珺只好状作无意道:“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睡不好……我去把被子抱过来,床够大应该睡得下……”她转身要去抱被子,走到一半又停下,背对着卫珩道:“还是你睡床吧,我去矮榻睡……”说着就回去抱被子要去矮榻。
卫珩看着她掩饰慌张的举动直想笑。他上前挡在楚珺面前笑着道:“别闹了,你身上外伤比我还严重,睡什么矮榻。”
他把楚珺抱着的被子接过来放回床上,“快睡吧。”说完便要去一角的榻上休息。
楚珺小声嘀咕着,“白天马球都打了半晌还有什么伤不伤的……”见卫珩转身要走,忍不住道:“等等!”卫珩回头,她从嗓子里挤出半句话:“你,你还是来这边睡吧。”她朝里挪了挪,腾出半边地方,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卫珩笑着走过来,“果真?”
楚珺抬头看着卫珩,在微弱的烛光中,他的双眸却是亮的。
楚珺不由地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让自己有点底气,“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别站着了天冷,赶紧睡了。”
卫珩笑得无比温柔,他点点头,“好,我去把灯灭了。”
黑暗中楚珺一时只能听到声音。卫珩抱了被子走过来的声音无比清晰,楚珺赶紧翻个身面朝里,裹好被子闭上眼睛。她感觉到身旁的体温代替了原本有些寒冷的空气,又似乎听到卫珩低低的笑声,“晚安,青玥。”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楚珺不由地在心里叹了一声,自己认床的毛病真是烦人。她翻个身面朝外,身旁的位置却是空的。楚珺眨眨眼睛坐起来,估摸着不过卯初前后,外面却已经传来隐隐约约的操号声。
楚珺随手绾了头发,将外袍穿上,登了靴子就往外走,正撞上走到帐门口的一人。
那人手里提着一桶热水,楚珺撞上他时,他一个反手将水桶一倾,借着后退之势将桶递到另一只手里。若不是如此,那桶水肯定全洒在了楚珺身上。
那人忙将水放在一旁跪了下来,“臣冲撞了殿下,殿下恕罪!”
楚珺拍拍衣角,“无妨,并没有洒在我身上,起来吧。”
那人抬头,楚珺看到一张年轻而清秀的面孔,估摸着该与自己年纪差不多。楚珺有些诧异,见他还跪着,正要伸手去扶,忽然传来一个浑厚洪亮的声音:“岩生啊,你怎么回事!平日里那么机灵,怎么这会子叫你给殿下送个热水,你能把水洒到殿下身上去了!”
声音的主人很快就到了眼前。楚珺一边心道:真是粗中有细,表面上是斥责,实际却是在开脱。一边将还在地上跪着的名叫岩生的年轻人扶起来,这才转向声音的主人。
那日卫珩与冯锐相见时楚珺远远地望了一眼,应该不会认错。她微微低头,“冯…世叔。”她还是随了卫珩的称呼。
冯锐听了眉头一动,“殿下折煞了,臣不敢当。”
楚珺觉得这种试探的路子似曾相识,想起好像当时卫朗也是这样试探自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便笑着道:“世叔说哪里话,您是父亲的同辈、懿轩的叔伯,我称您一声世叔怎么不对?”
楚珺口中的父亲肯定不是指元文谡了。冯锐闻言笑道:“哈哈哈,丫头的性子我喜欢!珩儿这小子能娶到你确实不错!”
一旁站着的冯岩生无奈皱眉,低声对冯锐道:“爹爹失言了……”
冯锐便收了笑,“我是个粗人,一直在军中与明甫兄和珩儿没上下惯了,殿下虽是珩儿的妻子,却也是昌乐公主殿下,臣方才确实逾矩了,殿下恕罪。”
明甫是卫朗的字。
楚珺真是觉得跟这样的人相处比在平都跟一些人勾心斗角舒服多了。“无妨,世叔是懿轩的叔伯,便也是楚珺的叔伯。有外人时有些规矩怕少不了,私下无人时,世叔把楚珺当个小辈就是。”
冯锐见楚珺言辞谦逊,神色也颇为诚恳,便又笑起来,“丫头确实不错!我要是能有像你这么个闺女……哎,想想也是不可能的,我这等粗人哪里能有这么玲珑剔透的闺女!”
冯岩生越发无奈,“爹……”
冯锐哈哈笑道:“这是我儿岩生,今年十七了!”
冯岩生一边腹诽介绍自己说年龄干什么,一边向楚珺行礼,“殿下万安。”
楚珺抬手示意他免礼,“十七?敢问兄长是什么时候的生辰?”
冯锐听她问的详细,也来了兴趣,“他是四月十二的生辰。怎么?”
楚珺笑着摇摇头,“看来我这声兄长还不得不叫了……我是五月初三的生辰。”
冯锐笑道:“哈哈哈!其实殿下也不算吃亏,岩生这孩子是我在四月十二那天收养的,那时他尚在襁褓,父母不知所踪,想来是在战乱中失散或者去世了,我并不知这孩子到底是哪一日的生辰,就干脆把那日当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