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记起,她是多年前,那个孤自站在霜雪里,不惧寒冷的女子,那个日日夜夜重复出现在他梦境里的女子。
他匆匆扔罢手中略带一丝艳红的碎片,为她的出现感到十分庆幸,紧紧搂她在怀,颇为激动道:“我记得,我无日无夜不在惦念着你。”
搂了一会儿,他才在她的耳畔问她,“我还不曾知道你的芳名?”
她嫣然一笑,轻轻告诉他,“婳嬉。‘既姽婳于幽静兮’的‘婳’,‘嬉戏莫相忘’的‘嬉’。”
他将她搂得愈紧,她脖颈的伤口,瞬间不药而愈。
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杨玄龄辞官退朝,随婳嬉隐居。她再也不必在寂的夜里,一个人等他。
……
现实里,杨玄龄终于念出一句,“婳嬉”。随即气绝,安然死去。
如此,杨玄龄为痛苦、内疚折磨多年,到头来总算是得了个善终。
如此,杨妗才终于知道,她得娘亲,名叫婳嬉。
如此,梦灵才窥得杨妗的过去,他的心里,对这个执傲又苦命的女子,颇为心疼。
杨妗为杨玄龄海葬,将他的尸体沉入这片无名海。
无名海上寂寂冷冷,杨妗的话落在梦灵耳朵里,“谢谢你,谢谢。从来没有人为我做过这些。”
她的话有些凄凉,又有些坦然。
他故作无意地回复,“于我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算不得什么。”
杨妗正要再对梦灵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一阵龙卷风没入,生生钳制,动弹不得。
无名之海常起抗风,却从未有过龙卷风。
梦灵觉察到不妥,随即凌空一跃,仅仅凭借双手孔力,将那龙卷风生生撕开。他将杨妗救出,安置妥当,才对空中唤道:“灾灵,还不现身?”
“哈哈哈哈”,伴随一阵清朗的笑声,从一阵抗风乱雪中走来一个白猿,直到他的双足落到地面时,才化作人形,再次笑出声来,他的笑声里带着轻蔑,“呵呵,梦灵,你竟然护着那个半妖?”
梦灵心下觉得不妙,思忖了会子,灵机一动,随即一声冷哼,“人是本座找到的,理应由本座带回。”
灾灵也是一声冷哼,“这么说,你是打算独占功劳了?”
“是又如何?”梦灵毫不相让。
“那便休怪本座不客气了?”灾灵说罢,眼神一霎狠绝,诀气之间,作势朝梦灵攻去。
梦灵也不示弱,翻手同其对抗。间隙之间,一团水蓝色气体灌入杨妗耳朵。
梦灵与灾灵交战,空中只见一簇蓝光和一簇棕色光幕去去来来,只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轰轰巨响传来,并不能看清二人的身形。
此番,梦灵并不打算将杨妗带回墩薨山,杨妗携冰珠私逃,在妖神那里,本得不到好下场。
梦灵与灾灵交手,只是为杨妗争取逃脱的时间。
杨妗看着空中激闪而过的蓝光,心下问他,“梦灵,你何以待我若此?值得么?”
蓝光的声音落入杨妗耳朵,“你说过,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算是朋友了罢,人间有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梦灵又何尝不能如此?”
“快逃。”这是梦灵落入杨妗耳朵的最后一句话。
杨妗依依看了看空中的蓝光,才终于逃离。
也许,梦灵待杨妗并不只是朋友之谊,可是世间有些情,落在漫漫霜雪里,可念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