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轿辇中的沁良娣小心翼翼掀起轿前的布帘,透过那不大的一条缝朝外看去。
已接近文瑞宫的地界,在文瑞宫背后那高耸的尖角屋檐便是陵正宫。
沁良娣未曾来过,但也早已有所耳闻,入宫后的每一秒她都在想着若能踏入这陵正宫,能与千式离对面而坐,那是一件多么幸福之事。
只是这数月恍然而过,她自知与千式离的距离愈发的远。
千式离眼中,似乎从未有过她这良娣的存在。
想到这些,沁良娣心中一阵悲凉划过。
低头数秒后,再次掀起那布帘,朝着越来越近的陵正宫仰望。
能远远的看一眼,心中已是万分满足。
沁良娣嘴角扬了起来,就连手臂上的伤也显得不再疼痛,这接近陵正宫的幸福感,能愈合一切伤。
只是这目的地不是陵正宫呀,难免有几分心酸。
下一次再抬头时,已到了文瑞宫的宫门下。
轿辇缓缓落地,布帘掀开,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丫鬟。
而是天绍齐那张关切万分的脸。
“皇嫂,我扶你下轿吧。”
他不给沁良娣反应与回答的机会,直接上手便拉住她。
沁良娣一愣,坐着未动。
脸颊却唰的通红起来。
天绍齐指尖的轻柔与暖意透了过来,窜遍沁良娣全身。
她慌了,慌得想要躲,可这轿辇太小,往后一缩只能砸在轿壁上,逃不开。
沁良娣这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
她刚进宫不久呀,从前在家之时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整日除了与姑姑们学习女工外,唯一接触过的男子便是教书先生。
进宫后本是千式离的人,可与千式离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即便是当真面对面了,也隔了如此远的距离。
此刻天绍齐伸出的这只手,如同一个点燃的烟花,炸在沁良娣心上。
这是她有生以来碰到的第一只男人的手。
那眼神慌乱到恨不得立即从轿辇跳下跑走,远离这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场景。
可天绍齐却不知她这异样从何而来,只当是因那伤而起。
如此一来,天绍齐更是着急了,二话不说直接俯身将沁良娣拦腰抱起,道:“胡太医已在殿内,我带你进去吧。”
沁良娣早已怔住,不知所措。
几秒的恍神间,天绍齐已大步朝里走去,哪里容得她的反驳。
天绍齐力气不小,虽说年级尚轻,但言语举止间早已是一副男人气十足的模样。
即便是将沁良娣整个人抱起,他脚下仍稳当,沁良娣有些怕,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手臂上那结实的肌肉在沁良娣手心中真切的感受得到。
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姿势啊。
沁良娣羞得不行,可越是想躲,身子反而越朝天绍齐靠去。
扭捏一番后,二人的姿势愈发令人遐想。
无果,沁良娣只得作罢,幸好这文瑞宫此刻只有她与天绍齐二人,其余的丫鬟皆去打热水洗毛巾准备东西去了。
否则这场景若是被旁人看见了,沁良娣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
终于捱到进了大殿,天绍齐直接将沁良娣放到椅子上坐好,道:“皇嫂你在这等一等,我去将胡太医叫来。”
胡太医今日来得很早,等了许久未见到天绍齐的人影,便跑到厨房盯着熬药去了。
说来也巧,前几日天绍齐就是在练武时玩得太开心,一个不注意腿上被陪练刺了一刀,刀口不深,但也说得上皮开肉绽,胡太医是文瑞宫的御用太医,见这伤口后吓掉半条命,这可是皇子的身子啊,若当真有了三长两短,胡太医脑袋也得搬家。
他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早中晚来这文瑞宫三次,内服外用使尽所有名贵药材,恨不得搬着铺盖卷过来直接住进文瑞宫,只盼着天绍齐早日痊愈。
可这伤在天绍齐眼中看来只是小事。
他从小便与刀枪棍棒打交道,喜欢的正是这些武行的东西。
常年泡在武场,浑身上下都受过伤,这次腿上这个伤口压根算不上事。
除了胡太医外,他甚至没有告诉第三人知晓。
即便是腿上有伤,每日都得换药喝药,天绍齐也从未耽误过练武,仍旧迎着第一缕天光而起,在武场一待便是一整日。
很多时候胡太医来这文瑞宫从白天等到夜幕也不一定能等到天绍齐回来。
今日却有些出乎意料。
胡太医见到天绍齐时,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六皇子殿下?你怎这个时候回来了?莫不是伤口又严重了?”
天绍齐连连摆手,“太医,不是我,是皇嫂伤了。”
他将来龙去脉简单告诉胡太医,胡太医却是越听眉头越皱得紧。
皇子妃也受了伤,此事自然是不可再耽误,胡太医立马朝大殿走去。
沁良娣独自一人在大殿内坐了许久,身旁空无人影。
她既拘束又尴尬,不敢轻易乱动,只得坐在那里,用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这文瑞宫的装潢果真与天绍齐的性格秉性一模一样,大殿四周墙壁上挂着的并非笔墨字画,而是一件件兵刃。
那些兵器看上去都极其锋利,虽说年头已久,音乐能见到斑斑锈迹,却仍旧是一副逼人的尖锐模样,像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要了人命。
沁良娣更是怕了,抓着椅子一角不敢动弹,眼神盯着不远处那柄剑,愣愣的出神。
“娘娘,微臣来为您看看伤口。”胡太医从外头走来,一见沁良娣开口便道。
他的动作极快,这也是常年为天绍齐治疗伤口所锻炼出来的速度。
将药箱打开,所有东西一应尽全出现在眼前。
方才沁良娣正沉浸在那兵器的世界中,突然思绪被打断,她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去,等再次调整好坐姿后,她当真觉得丢尽了脸面,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再看眼前人。
胡太医先把了脉,再查看伤口,上药包扎,一切处理妥当后,终于松了口气,“娘娘的伤口并无大碍,皮外伤,只是出了些血,为了娘娘的身子着想,微臣还是为娘娘开一幅滋补的房子,好好调理才可。”
沁良娣听话的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倒是天绍齐不依不饶,指着沁良娣的伤口道,“胡太医,你可是诊断的不认真,皇嫂这衣袖上的血迹已如此明显,怎会是小伤呢?你可别想着这伤是因我而起便不肯说老实话,若是皇嫂有哪里不舒服,我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胡太医一脸无奈,“殿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娘娘的伤口的确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反倒是殿下您,您的伤才严重,可您却从不肯放在心上,今日又去了武场,若是再导致伤口的撕裂,那微臣即便是有回天之术,恐怕也无法保证不让殿下留下后遗症来,看来微臣不能再为殿下保密,得尽快禀报皇上知晓才是!”
胡太医义正言辞,这一番话吓得天绍齐不轻。
最近皇上忙于边疆动乱之事,鲜少过问天绍齐的生活,终于被他抓到个空挡可以肆意玩闹,若是被皇上知道自己练武又受了伤,那这自由的日子恐怕也就到了头,天绍齐当然得堵住胡太医的嘴巴。
他着急着将太医往外推,道,“行了行了,我一直相信你的医术,既然皇嫂并无大碍,那你也先回去吧,我定会记着吃药,不牢你费心了。”
将胡太医彻底推出殿外后,天绍齐压低声音佯装严肃,“若是你敢将我的伤告诉父皇,那我也一定也不让你好过!”
他的声音略还有些稚嫩,即便是说着威胁的言语,在胡太医听来也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并不吓人。
“殿下已经发话,微臣自然不得不遵命,”胡太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药已熬好,就放在小厨房内,还请殿下早些服下,马虎不得。”
“行了行了,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快走吧,万一皇祖母那边有需要你的地方,你还得去尽忠职守呢!”
天绍齐几乎是将胡太医赶出了文瑞宫。
直到亲眼见着胡太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天绍齐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他重新回到大殿之时,那些丫鬟们也全都回来了。
端着铜盆拿着毛巾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
天绍齐看到这群人后有些生气,方才需要她们之时她们全都找不到人影,现在沁良娣的伤口已包扎好,她们倒一个个的出来了。
也是怪这文瑞宫气氛太过轻松,这群丫鬟也跟没把天绍齐这个主子放在眼中,自然也随意很多。渐渐的没了规矩。
幸好今日有沁良娣在,天绍齐不愿在她面前发火,那群丫鬟才得以逃过一劫。
可他心中自然是不悦的,更是容不得眼前有这群人在这晃悠着,一生气全哄了出去。
那群丫鬟反而高兴起来,一溜烟跑走,还这大殿一个清静。
只剩那个铜盆毛巾搁在大殿正中,孤零零的冒着热气。
眼前一片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