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条弯曲小道,林婉手提着竹篮满怀哀伤来到双亲坟前,放下竹篮做简单的清理,然后行跪拜之礼,良久才站了起来。
徐徐凉风稳稳地掠过,几缕发丝散乱风中,两手臂无力垂下,任裙带随风飘舞,身影显得特别单薄寂寞。
静立不大一会,忽觉身后有道视线投向自己,如刺在背。
林婉惊慌扭头望去,发现一名黑衣男子眼神冰冷的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漠地往她这边方向看过来。
偷偷地打量这名男子,一身黑衣宛如死神降临面前,刚毅俊逸的脸上泛着不同寻常人的冷峻,粗黑浓眉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不耐烦。
“请问你是谁?”暗暗寻思着此人的身份,终鼓起勇气询问对方,颤抖的声音彰显了她此刻怯弱的心情。
黑衣人定定地看着她并不应答,仿若一尊不会动的立体塑像,安静地,沉重地。
自身处在偌大阴森的山林间,死寂的气息自那人身上源源不断传来,林婉的心里十分害怕,深深吸口气,转身抹了把冷汗不敢再看,匆忙收拾东西奔下山去。
待回头再看时偌大的山林中哪还有人在呀,那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形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山脚下,李伯见她神色慌张地奔下山来,赶紧牵着马车迎上,“小姐,你没事吧?”
“李伯,今早听你说有条近路可早些到家的,那就打那回去吧。”不知怎么地,上了马车的她心神仍旧不安,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似的。
掀开帘子望向外面,一团黑影快如闪电越过树木飞速前行,很快便超过了马车瞬间消失不见。林婉的眼睛瞪得如铃铛般大,一股惊悚的感觉瞬间窜进全身,浑身鸡皮疙瘩耸起,嘴中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那人不过是幻觉罢了……
正如此念着,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轮子掉进了一个水坑里,李伯连忙喝止住受惊慌的马。
来不及多想的林婉,整个人已撞倒在壁内,发髻乱了,几缕发丝散落下来,撞疼的胳膊让她忍不住地嘶嘶叫出声来。
李伯使劲鞭打马背,马一味地往前拉车子,车轮子在坑里原地打滑转圈就是出不来。
“哎哟,不好啊!”李伯下得车来,随手用袖子抹了把黄豆般大的汗水,侧下身子无奈道:“小姐,这坑足有半轮子高呢。”
林婉听见了柳眉轻蹙,大半身子探向窗外,凌乱的发丝依旧遮掩不住她那清丽脱俗之面容,明亮的眸子闪动着慧黠,柔和温婉的声音缓缓传进车夫耳朵里,“李伯莫急,歇息一会儿,让我想想办法。”
“可是,这似乎不大好办啊。”车夫李伯低着头望向陷入坑中的轮子,神情焦急而无奈。
林婉轻咬下唇,静静地凝神思考,片刻后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笑意在眼中显现出来:“李伯别担心,你先带马儿找吃的,过会说不定还得靠它使劲儿呢。”
李伯依言,牵着马儿走向附近草地,一边望着陷入泥泞坑的马车暗自发呆,心中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法子可使马车轮子滑出来。
半个时辰过后,李伯牵着马回到马车前,见小姐从车上跳了下来,嘴里不禁担心道:“小姐慢着点儿,有什么事直接吩咐老奴就成了。”
“嗯,知道了。”她瞧了眼憨厚的李伯低低地笑出声来,一双杏眼弯如明月,姣美的面容带给人一种别样的清新舒畅之感。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身穿一袭黑衣的宁墨轩卧躺在树梢上,两手悠闲地环抱于胸前,双眼斜睨着马车前忙碌的娇小身影,锋利的眼神依然淡漠深冷。
“李伯,你拿着这根木杆子以石头为支撑点,试着把车轮子翘动起来!”林婉给李伯做了个示范动作,然后把木杆子交到李伯手中。
李伯开始试了两三下,最后在林婉不断改变石头支撑点情况下,终于把车轮子滚动起来。
“小姐,车子出来了!”李伯不由得高兴地欢呼一声,将木杆子从石头上移开,走到马前面揉了下它的毛发,转头对着林婉憨厚地笑道:“小姐上车吧,天色已不早了,咱得快些赶回去了。”
“李伯,再等一等,待我先把这个坑填平了,免得后面过路之人同样遭遇此状况。”她一边说一边捡起石子丢到坑里面,直到填满才将身上的衣裳拍干净。
李伯的手拿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小姐终于长大了,只是这粗重的活儿,哪能让小姐去做?他赶紧走到小姐身前,接过她手中的石头将坑填平。
回到马车上,林婉垂下眼眸沉思,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刚才那一幕令人心绪不宁的画面,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睛让人心惊,就仿佛那人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京都三华巷,林氏府。
管家刘福平领府中一干奴仆跪倒在大厅中,战战兢兢地态度不敢有半点疏失,唯恐太子一个大怒而引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而祸源来自于他家小姐今晨上山祭拜至今未回。
太子秦箫怒视着大厅中所有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每敲击一下,厅堂里所有的人无不都浑身打起寒颤,仿佛那一声声敲响,下一刻便会成为刽子手里的大刀,随时都有可能让他们断送性命。
然而,当听着一个个快驿员快马加鞭所传来的信报,秦箫的脸色便越来越阴冷,狭长的眼眸狠狠地扫过跪倒在地上的一干人等,怒意一触即发。
刘福平胆大地偷眼看向太子的脸色,心里暗道:糟了,太子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安静的大厅只闻得太子衣衫随微风不停摆动磨擦的声音,而下人们则个个汗流浃背,一如那惶惶不安地惊弓之鸟,不敢有半点动作。
突然,秦箫手臂一扫,茶杯横飞而起,撞到其中一名奴婢身上,滚烫的茶水四溅。
顷刻间,但闻那名奴婢捂着胸口惨痛地惊呼出声,眼里不停地向刘管家求助,而看到刘管家暗暗摇头向她使眼色时,她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伤痛将悲鸣声吞咽至喉咙。
众人见此更是不敢吱声,并且深知太子脾性火爆,若她此时不忍住的话,只怕下一刻便会因此而丢失性命。
“一群废物!一个人都看不好,养你们有何用?倘若你们家小姐酉时回不来,那就拿你们的性命来偿还!”秦箫冷冽余光扫了一眼刘福平,凌厉锐气的眼神似在告知他,他这条小命将会在酉时第一个终结。
刘福平打了个寒颤,发现太子的视线正投在自个身上,连忙垂头屏住呼吸,默默祈祷小姐能赶快回来。
快到酉时,眼见夜幕渐渐降临,众人就像那在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火却又无计可施。
秦箫沉默地望着门外逐渐阴暗的天色,眉头深皱,暗里对林婉的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刘福平见酉时已快到,可小姐还未回来,遂斗胆挺身而出,微颤着声音安抚道:“太子稍安勿燥,说不定小姐正从另一条道上回来了,太子不妨再派人查探一下。”
秦箫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一边衡量着这话里的可能性,一边抬眼对着身侧的贴身侍卫冷啸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贴身侍卫冷啸行作神速地回来了,可带来的还是同一个信息,整条山路,包括山间偏僻小道,皆不见林小姐的踪影。
这消息很快便令秦箫失去了理智,但见他霍地站起身来,抬手落下之时,桌案一角已被他打落下来,零碎的木屑如尘飘浮空中,凝重的空气使得众人们心跳加速,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
“来人,将这群废物拉出去砍了。”一句铿锵有力的话即出,厅堂里立刻乱成一团,有晕倒的,有求饶的,也有哭爹喊娘的……
然而这一切没人去理会,也没有人敢去理会,而站在一旁的侍卫则面无表情地从众人中拖着一名男仆大步往门外走去。
刘福平眼眶微红,颤着身子跪到太子面前,连忙哑声道:“太子饶命啊!此事皆因小人而起,理应受死罪,但恳请太子能放过这群受小人连累的无辜之人。”
秦箫冷哼了声,拂袖背转身不看他,声音冰冷如千年的寒水,“纵是赔尽所有人性命也难以消除本太子此刻的怒气。”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管家刘福平此时已泪流满面,连连向太子恳求道:“小人知罪了,恳请太子责罚小人一人。”
秦箫定定地站立在那里仿若未闻,冷声道:“你放心,你不会活太久,因为下一轮很快就轮到你,本太子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他们因你的错失而先受惩罚罢了。”
刘福平无力地瘫坐地上,听见门外小侄子刘高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心中感到万般难过不已。
侍卫拖着刘高刚刚踏出林府大门,突然一辆马车急奔而至,刘高哭喊着抬起头,原本死沉绝望的双眼顿时睁得圆大光亮,手指颤抖着指向马车方向,大声地对着马车欢呼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欢快的声音缓缓传来,林婉撩开车帘,当瞧见此情形,赶紧下得车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侍卫见是她回来了,便朝她点头恭敬道:“林姑娘,太子等你一天了。”
换而言之,太子等了她一天都不见她回来,便拿林府的人撒气。
林婉非常生气,对于太子哥哥的轻则体罚、重则杀头的处事方式很是头疼,却又无可奈何,正摇头叹息着,耳边却传来刘高激动的哭喊声,“小姐救命……”
见此情形,林婉微蹙眉头,朝两名侍卫冷冷地瞪了眼,转身离去的那会儿,头也不回地不悦道:“你们可以放开他了!”
走进厅堂,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幅凌乱不堪的场景,林婉的目光立刻与秦箫对视,眼里有着明显的愠意,信步来到秦箫身前缓缓行礼后站在那里不吭声。
见到她安然无恙地回到府中,秦箫亦喜亦恼,喜的是她终于回来了,恼的是她居然敢生他的气。
“你们统统给我滚出去!”他冷冷地命令道,见林婉故意气他似的亦转身离去,连忙拽住她的手臂拉至身前,沉声喝道:“站住!我并没让你出去!”
手臂间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疼,林婉狠狠地瞪他一眼,轻而淡的声音响起,“很痛,放手!”
“怎么现在才回?”他挑高眉头,强忍住怒火,脸色明显软了下来。
“在外面吃过才回。”她头也不抬,简单回答。
“你不知道我在这等你吗?”他扬起眉头看她,一双长长的睫毛正一下下地遮掩住她那明亮的杏眼,两片唇瓣红润柔软,清丽脱俗的脸上有着几分不悦,却又格外的诱人。额边有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轻轻地随风飞扬。
秦箫探身向前,动作轻柔地抬手将她耳边的发丝缠绕于耳背后,温柔的笑道:“你看看你……像个野丫头一样!”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林婉不由心惊,连忙后退一步,佯作镇定道:“林婉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