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海里一直徘徊着的,都是景帝眼里温柔而残忍的笑意,那笑意如同利箭穿云破日,气势如虹;又如春水随风微漾,温柔缱绻,直叫让人不能逼视。
景帝对自己的态度,苏沐很是疑惑不解,但更多的是对心底未知缘由悸动的迷茫。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某个地方正流淌着某种异样的情愫,她已经开始窒息于这温柔的漩涡之中,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想要摆托更是绝不可能。
苏沐就这样满腹迷茫在宫中待了好几日,除了上朝,每日都是侍奉在景帝身旁。
她知道景帝这是在惩罚自己,就如同他自己所说,他允许自己在他的跟前肆意妄为,但若超离他的视线之外,他保不管他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是因为自己想要辞官离去,所以他一手策划了这秘密邀约一事,寻了个最好的借口把自己束缚在了他的跟前。
苏沐有时候也在想,这或许是因为景帝已经知晓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实,因为自己胆大妄为欺骗了他,所以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他看到了自己心底渴望离开的火苗,所以他毅然决然折断了自己这双想要逃离的翅膀。
又或许,他对此一无所知,真的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仅仅只是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苏沐突然觉得很害怕,她已经全然忘掉了自己混入朝堂的目的,心底想要摆脱这桎梏的火苗似乎也因着这次发生的事情开始滋生蔓延,最终熊熊燃烧起来。
……
在宫中的这几日,苏沐表现得很是恭敬谦顺,事事都顺着景帝的心意。从琴棋书画到诗词歌赋,从人生哲学到古今经纶,无关风月,却甚是风月。
景帝的俊颜一扫乌云,如墨的眼里竟是如水般浸人心脾的笑意,被苏沐刺伤的伤势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没了景帝每日阴沉的俊脸,小银子公公也是自得其乐,看着苏沐的老脸也像是要开出一朵花来。宫女太监们不再终日惶惶不安,以往压抑沉闷的寝宫似乎也因为有了苏沐变得勃勃生机。
景帝寝宫一片祥和,宫外却早已流言四起。
以往的苏沐只是偶有夜宿宫中,现在倒好,整个人都已经住到了景帝的偏殿
这意味着什么?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奸相妄想以色侍君,图谋不轨……”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谣传晋隋朝纲混乱,即将易主的传言。
苏沐觉得这个罪名自己背负得很冤枉,可是她无力辩解。
每日上朝,远隔三丈之外,她都能感受到无数的目光带着凌厉杀气向自己扑来。而且相比较以往而言,这杀气来得更是气势汹汹,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尤其是以太子太傅为首的清流党,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像已经在心底把自己凌迟了千遍万遍。
不过碍于景帝在朝堂上对苏沐的态度,绝大多数人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
可是太子太傅是谁?晋隋的开国元勋,为国尽忠尽职的三朝元老,现下还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这朝中谏官一职,他是更有资格。
若不是自己年老力衰力不从心,他倒恨不得亲自把苏沐五马分尸。说到底,他才造成现在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他愧对先帝,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一片信任。
早朝之上,景帝已经因为太子太傅一党弹劾苏沐一事雷霆大怒,负气而去。可是下朝之后,太子太傅又不死心地跪到了御书房外。
炎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翌日之下,那地面似着了火一般,像要把人烤融化了。
一转眼间,太子太傅已经领着几个老臣在御书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此刻虽已是大汗淋漓,头昏眼花,但苍老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小银子公公一直如履薄冰,就算身在御书房门口也能感受到御书房内自家陛下身上压抑不住的怒气。
哎呦喂!明知陛下最讨厌看到任何弹劾丞相大人的奏折,您老还一连几日连上了几道,太傅大人这不是不要命了吗?硬生生要把这鸡蛋往石头上碰。
或许因为他只是个阉人,并不懂得什么治国救民的大道理,但他至少懂得察言观色,不去触碰自家主子的逆鳞。
而苏丞相,就是自家陛下的这根逆鳞。即使是为非作歹,恶行累累。
御书房内,苏沐一直侍奉景帝的身旁,看着景帝沉着脸一遍又一遍阅览着众位大臣弹劾自己的奏折。
她想景帝对此事并不是丝毫不在意,毕竟这事已经激起了民怨,如若处理不当,这晋隋势必要掀起一场意想不到的大乱。
但因为他在自己的身上还有想要的东西,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他断然不会为了这点小小的弹劾就轻易放弃掉。
苏沐尚在沉思,景帝突然就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略显慌乱的眼眸,笑道,“爱卿终是激起了官怒民怨啊,怕吗?”
怕吗?苏沐略微低了低头,也不禁问自己。是怕吧!毕竟已经是众怒难平,晋隋一人一口唾沫已经足以把她淹死。
苏沐惶恐跪地老实回答。“微臣惶恐!”
景帝大笑,“也有你怕的时候。”
若不是苏沐此刻的表现真有那么几分焦虑,他还真以为眼前这人已经被怨恨之火吞噬到了麻木不仁。
心下忽地一软,景帝暗叹了口气,起身把苏沐扶了起来,安慰她道,“爱卿不必惊慌,此事一定是有人故意造谣,朕一定会替爱卿揪出那散播谣言的幕后黑手替你出气。”
苏沐暗暗无语地看了看那只隐隐又想滑到自己腰上的手,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事别人还需要造谣吗?
除非他把他自己掐死,又或者是把她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