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日娜愕然,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急切的道:“这位大人,我的夫君真的是王行,他生前是瓦剌国师,瓦剌有很多人认得我的,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
“你说什么?”
方宾愣住了,他虽然猜测过,却没想到却是这种情况,不由得转头望向了张辅,而张辅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乌日娜,又与方宾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王行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瓦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的!”
乌日娜点点头:“十天前,大汗地——”
“等一下!”
张辅突然打断了乌日娜,转头看了一眼方宾,道:“方大人,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
“嗯,”方宾点点头,随口吩咐道:“来人,带乌日娜夫人回府衙!”
“是,大人!”
临下城的时候,张辅略微落在后面,叫来手下,吩咐了几句,才上马赶向府衙。
......
乌日娜年龄不大,只有二十一二岁,模样比较清秀,据说其母亲是汉地劫掠来的女子,所以其汉语有一定的底子,跟了王行之后,日常大多用汉语沟通,所以一般的汉话说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在张辅、方宾听来,却仍然有些生硬,甚至有词不达意之处,但大体意思还是能够明白的。
根据乌日娜的描述,张、方二人大致了解了这些天来发生的情况。
地保奴控制王帐之后,立刻要求所有人向其效忠,众人有心反对,却没有足够的理由,因为从法理上,地保奴本就是全蒙古的大汗,是大家名义上的君主。
王行伤心失望之余,只能以死抗争,但他临死之前,将乌日娜和四岁的儿子送了出去,让其心腹嘎鲁保护其安全。
嘎鲁是克拉克部落的战俘,本应被罚做苦役的,王行救下他后,给了他一些本钱开了一家商铺,经常往来哈密、嘉峪关等地。
本来,王行是将嘎鲁当做一个探子来用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最后却是用来救自己的老婆孩子的命的。
嘎鲁非常忠心,得到王行的命令后,立刻带着手下护送乌日娜和王本往哈密方向逃窜。
其实这也是不得已,蒙古大军封锁了西海周围,但在东面却没有做太大的调整,据嘎鲁说,这是为了避免引起明军的注意。
但蒙古军很快反应过来,派出骑兵千里追杀。
一路上,嘎鲁的手下全部战死,最后嘎鲁也死了。
......
听着乌日娜泣不成声的描述,张辅和方宾对视了一眼,安慰几句,命人将其带下去,好好照顾。
......
“张将军,你怎么看?”
“方大人,末将以为,这个乌日娜所言应该是事实。”
“为何?”
“首先,五月份的时候,瓦剌出现异动,到了五月底,额色库率大军东征,陛下令我们密切注意瓦剌动向;其次,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地保奴派使者上书朝廷,愿意臣服大明,并替代瓦剌西征;最后,在八月底、九月初,蒙古和瓦剌联军出现在通辽,三天后,瓦剌军在双辽城下战败,又过了两天,蒙古、瓦剌联军撤回漠北。”
“再加上如今乌日娜所言,今日地保奴突然出现在西海,控制了瓦剌王帐,并已经取得了所有人的效忠。”
“综合这些情况来看,地保奴应该是早有预谋的,可能是从五月份,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嘶——”方宾倒吸一口凉气,有些难以置信:“如此看来,这个地保奴真是个赌徒啊,这么大的谋划,只要出任何一点问题,就很容易前功尽弃,甚至还会和瓦剌反目成仇。”
“无妨!”
张辅沉吟了一下,摇摇头笑道:“即使谋划失败,对地保奴也没什么大的损失,反正黄金家族与瓦剌的不和也不是一天的事情了,当年额勒伯克汗被掠的事情,到现在,应该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吧!”
“况且,地保奴也未必没有后招......”
“什么后招?”
张辅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地保奴很可能依靠大明的力量,合力攻击瓦剌。”
“这怎么可能?我大明怎么可能任其摆布?”
“这个我就说不清楚了,说不定他能拿出让陛下心动的筹码呢?”
“陛下?这根本不可能!”
方宾断然道,同时他向东方拱了拱手,道:“陛下胸怀四海,志在天下,绝不是区区小利可以动摇的。”
“嗯——”张辅低声应道。
“怎么了?”
方宾发现张辅盯着地图,一副踌躇难决的样子。
“方大人!”
张辅慢慢抬起头,盯着方宾,涩声道:“我想率军突袭西海,不知大人以为可否?”
“什么?你——”
方宾被张辅的话吓了一跳,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张辅,道:“张将军,您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
张辅咬了咬牙,定了定神,最后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方大人,请看,我们现在在哈密,距离西海千余里,如果全军轻装简行,用不了十天,就可以抵达西海。”
“而此刻的西海,蒙古军反客为主,占据水草肥美之地,瓦剌军本为主人,却居人篱下,必然愤愤不平,两军不和,这就是可乘之机;另外蒙古军万里迁徙,必然疲惫不堪,此刻应该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蒙古人在西海扎下根来,恐怕就很难对付了!”
听着张辅的分析,方宾的神情却并没有放松,而是紧紧盯着地图。
“怎么样?方大人?”
“......张将军,”
方宾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地图前,道:“此举过于冒险,本官绝不赞同!”
“将军请看,”方宾走到门口,指着天上的彤云,道:“哈密不比江南,十月降雪乃是常事,我军千里奔袭,一旦遭遇大雪,很可能会全军覆没,此其一;”
“其二,在兵力上,我军也处在绝对下风,蒙古、瓦剌联军,至少在五万以上,而我军在哈密之军,全加起来,也还不到两万,不足敌军二分之一。”
“所以这绝不可行!”
但是,方宾斩钉截铁的话,并没有挽回张辅的心意,他如同魔障了一般,盯着地图,苦苦思索,细细盘算......
正在张辅、方宾二人陷入争论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报告声。
待听完下属的汇报后,张辅喜出望外:“快把人带过来!”
......
“将军,事关重大,还望三思!”
正在张辅分配任务的时候,方宾走了进来,当着其属下的面,躬身施礼道。
张辅放下指挥棒,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准备吧!”
“是,将军!”
“方大人,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望着神情严肃的方宾,张辅微微叹了口气,沉声道。
“将军!”
方宾望了望四周,然后大声道:“近卫军乃陛下亲军,更是国之柱石,一旦出现意外,必然西北震动,东察合台汗国、瓦剌、蒙古都可能出现变故,进而影响陛下的大计。”
“另外,陛下登基以来,历来主张以雷霆万钧之势、以万全的准备击败对手,从来没有行险用兵,冀求侥幸,而你此次出兵,就是弃万全而求侥幸,如果你坚持己见,本官一定会上书弹劾你!”
“将军,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以我大明的国力,用不了几年,就可以彻底击败蒙元,您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许是看到张辅脸色出现了变化,方宾的最后几句话,声音略微压低了一些,但是门外的卫兵依然能够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