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面对群臣迎驾,朱允炆却没有露面,只是令刘振传旨众臣平身,同时召太子朱文奎、太子太傅卓敬和户部尚书郁新三人上龙辇议事,众人俯首领旨,山呼万岁。
皇帝的车驾很长,紧随其后的是嫔妃和文臣,再往后是骑马的武将,车驾的最后是皇帝出京半年的成果展示。为了扩大影响,朱允炆特意派了嗓门大的士兵高声介绍成果的身份,随着声音响起,队列缓缓的通过金川门,队列的最前面的身份也最为尊贵,是蒙古大汗额勒伯克和科尔沁部落的铁勒巴等人,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碎,彰显其俘虏的身份;在蒙古人身后的则是俘虏的女真人,相对于蒙古人而言,他们更加狼狈,身上的衣衫更加破旧,某些人身上更是遍体鳞伤,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但最让人围观的百姓渍渍称奇的是他们的头发,女真人只在头顶的正中央保留了一点点头发,梳成辫子,在京师的人看来,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一时间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最后面则是一些朝鲜人,他们的服饰看起了正常多了,如果没有旁边的军士高声唱叫,大明的百姓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们是朝鲜人,都会以为他们是明人,而与蒙古人、女真人不同的是,他们大多骑马,中间还夹杂着十余辆精美的马车,马车行走时,銮铃响动,还带着一股香风,让路边围观的百姓心里痒痒的,真想掀起帘子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
听着路边军士的高声唱名以及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这就是蒙古大汗啊?看起来不怎么样啊!”“这些蒙古人真脏,好野蛮啊!”“这下好了,蒙古人的大汗都被抓住了,看谁敢和大明为敌!”,额勒伯克羞愧难当,他没想到一路上和颜悦色的朱允炆会这么羞辱他,虽然没有囚车和绑缚,但所有的蒙古俘虏都被换上了又脏又破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俘虏的身份经过金川门,这让额勒伯克很难接受,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但是更让他气愤的是,阿鲁台和马哈木跟着平安在汤泉附近击败了倭人,立下了战功,被朱允炆从俘虏里提了出来,如今正骑着高头大马在旁边监视着自己这些人,而且还非常卖力,经常以鞭子来纠正蒙古人的不当行为举止……
对于明朝的京师,额勒伯克并不陌生,在洪武三年,他就来过这里,当时明朝的洪武皇帝还是洪武帝朱元璋。那年,大将李文忠奇袭应昌,父亲爱猷识里达腊(元昭宗,元顺帝之子)仓皇北逃,额勒伯克落入了明军之手,被朱元璋封为崇礼候,但不久之后,额勒伯克就被送还漠北。从内心深处,额勒伯克是很感念朱元璋的,如果没有他的仁慈,他也没有机会成为蒙古大汗。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有生之年,他会又一次以俘虏的身份来到了明朝的京师,区别在于此刻的大明皇帝已经是朱元璋的孙子朱允炆。
而这一次,他所受的待遇,却远远不如上次,这让他非常费解,他不知道明皇到底怎么想的?难道明皇不知道,这样会激怒蒙古人吗?难道明皇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不仅额勒伯克不理解,朝臣也不理解,此刻龙辇中的郁新就对朱允炆提出了这个问题:“皇上,如此羞辱额勒伯克,似乎有些不妥啊!”
“有何不妥?”朱允炆微微歪了歪头,微笑着观察着郁新、卓敬以及身边的朱文奎的神色。
“臣以为,”郁新沉默了一会儿,拱手道:“陛下,额勒伯克毕竟是全蒙古的大汗,草原的主人,即使被俘,也应该有相应的礼遇吧,毕竟身份不同啊!即使当年魏国公攻破大都,就没有穷追元顺帝,毕竟元顺帝曾经做过天子啊!”
“哈哈哈,”朱允炆突然笑了起来,道:“郁卿,这让朕想起了一种说法,魏国公徐达不穷追元顺帝,牢记君臣之义,所以善始善终,与国同休;而开国公常遇春穷追元顺帝,于礼法不合,以臣伐君,故暴死柳河川,可有此事?”
“这个,”在朱允炆看似平静的目光注视下,郁新额头的汗立刻就冒出来了:“这种说法,臣确有耳闻!”
“卓卿家,你听说过此事吗?”朱允炆笑了笑,转向一旁端坐的卓敬。
可能是最近太劳累了,卓敬面色有些憔悴,头发也已经花白,但思维依然敏捷,听到朱允炆的询问,卓敬微微思索了一下,道:“这个传言,臣也听说过,但臣以为,这都是小民的妄自揣测而已,不足采信!”
“文奎,你怎么看?”
许是许久没有见到父亲了,朱文奎略微有些紧张,但略加思索,回答道:“回父皇,这种事情不足为信,当时太祖皇帝已经是中华之主,天命所归,孛儿只斤氏只不过是旧朝余孽而已,岂能视同天子?且当年魏国公攻山西、开国公攻开平,都是当时形势所逼。洪武元年,我军虽然攻克大都,但扩廓帖木儿却盘踞太原,手握十万铁骑,对北平虎视眈眈,不可不除,所以魏国公才领命西进,于洪武元年十二月击破扩廓帖木儿,解除了北平侧翼的威胁,顺势攻入陕西,平定西北;在魏国公与扩廓帖木儿大战时,开国公的作战方向是保定、真定等地,至于北伐开平,已经是洪武二年的事情了,当时元顺帝盘踞开平,趁魏国公西进时,意图派军夺回大都,开国公率军北上,属于正常的反击而已,并没有特别之处。市井小民以讹传讹,不足采信!”
“嗯?”朱允炆有些惊奇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这是八岁的顽童能够说出的话吗?他不由得拉过儿子的手,轻声道:“文奎,和父皇说,这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这个,”朱文奎犹豫了一下,偏头偷偷看了一眼卓敬,低声道:“回父皇,父皇所说的流言儿臣也听过,就问了卓师傅,这都是卓师傅说的。”
“哦!”朱允炆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多心了,他以为朱文奎也是一个穿越者呢!虽然自己属于半个穿越者,但是从心里而言,朱允炆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穿越者,相反还非常抵触!待确认后,朱允炆不由的松了口气。不过话说过来,作为八岁的孩童,能够将这么长的句子复述出来,也挺不容易的的,起码说明儿子的脑子比较好使。想到这里,朱允炆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卓敬,笑道:“太子进步不小,朕很高兴,卓先生辛苦了!”
“臣不敢居功,都是殿下聪慧所致!”
“呵呵,好!非常好!”
朱允炆静静听了一会儿辇外百姓的欢呼声,最后道:“郁尚书,卓卿家,朕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一下!”
“陛下请讲!”
“自唐以后,北部出现了契丹、女真和蒙古三个部落,成为我华夏的大敌,但是从军队数量上来看,三者的力量远不及匈奴和突厥,但是为什么他们造成的危害却远甚于前两者呢?”
“蒙古人更是攻灭南宋,一统华夏,大江南北,尽是胡虏,华夏儿女,不过是奴隶和下等人而已。崖山一战,十余万将士投海自尽,这是何等的悲怆和绝望啊!自周秦以来,我华夏从没有受过如此屈辱。如果不是缴天之幸,蒙元无能,再加上太祖皇帝以及群雄奋起,我华夏不知还要蒙受多长时间的屈辱,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们想过吗?”
听着朱允炆的话,郁新和卓敬都沉默了下来,其实这些问题都已经有了官方答案,比如契丹的崛起,是石敬瑭这个儿皇帝造成的;女真的崛起,是契丹和北宋一起无能造成的;而蒙古崛起,则是金和南宋无能造成的。但是这种答案其实等于没有说,皇帝所要的答案并不仅仅如此,自古以来,北方的大敌无外乎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和蒙古,从绝对力量上来说,胡虏的力量是在下降的,因为北方沙漠渐多,胡人的总体数量是下降的,胡人的生活水平也每况愈下,但其危害却与日俱增,更出现了“女真满万不可敌”这样的笑话,这不能不让人深思其中的因果关系。胡虏为什么能够如此快的崛起?华夏又为什么会节节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