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说法让朱允炆很是奇怪,前几天这些人还觉得平安无功,是自己乾纲独断,执意给保定诸军赏赐。但过了几日之后,这些人却认同了自己的说法,认为平安有大功,是平燕重臣,保定驻军对平燕大局举足轻重,需要通过处置盛庸来维系军心。
当然也不全是要撤换盛庸的奏折,还有一些朝臣认为朝廷将平燕划为东西战区不妥,应该统一指挥,认为如果盛庸归平安指挥,就可以避免其自作主张,擅自撤围通州,导致朱高煦南下。所以这些朝臣认为应该统一指挥,晋升平安为平燕大将军,盛庸为其副将。
不仅如此,还有更离谱的奏折,认为平安与朱棣有旧,朱棣在信中不仅表达了对平安的崇敬之情,还感谢平安放其一马,最后还为其与平庸的盛庸并列感到惋惜。他们的建议是撤换平安,或者为其派驻监军,防止其投向朱棣。
看了这些奏折,朱允炆不由得苦笑,他本来认为这是朱棣的离间计,自己不会中计的。但看了这些纷至沓来的奏折,自己固有的想法都有些动摇,因为这些奏折文采飞扬、言之有物、引经据典、推理充分,一篇篇的看下来,竟让人不由自主的逐渐相信盛庸无能,平安可疑,需要撤换。
但王度的一席话却让朱允炆悚然而惊:“皇上,如果没有盛庸攻击通州,平安怎会有机会攻克保定?如果没有平安,如何会有保定大捷?这两个人是陛下精心挑选的战将,他们也不负陛下所望,平安有保定大捷,盛庸于险境全身而退,他们皆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望陛下信之任之,不要轻易动摇心志。”
“而且,难道皇上真的要让平安独揽平燕之功吗?”
当天晚上,朱允炆下了诏书,将信件定性为燕庶人的离间计,意图让朝廷自断羽翼,其心可诛;同时命令任何人不得再谈论此事,或借此来攻击任何朝臣。
然后朱允炆写了两封亲笔信,分送平安、盛庸,以稳定其心。
平安收到皇帝的亲笔信后,细细品读,却有些不解,就去找行军长史高巍商议。半个时辰后,平安才告辞离去,从此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信件之事。
至于盛庸,收到朱允炆的信件后,立刻朝南方跪倒,叩谢皇恩。朱允炆在信中写道:“......三军之灾,在于狐疑,将军断然撤离通州,并无过错。朕深知将军之忧,将军多为步兵,顿兵于旷野之中,一旦为敌所乘,则败亡可期。将军若败,则沧州、德州动摇,山东震荡,非大明之福......谋略虽为将军之长,然矣为将军之短,狭路相逢勇者胜,血战沙场才是克敌制胜的最终手段,愿将军慎之、察之......”
北平,燕王府。
朱棣回到北平之后,立刻就发现了保定战败的后果,不仅那些未曾降服的县城更加坚定,甚至那些已经降服的县城又开始了摇摆;另外北平城内也出现了不稳的情况,朝廷的调查司已经暗杀了几位投诚的官员,其中就有为茹瑺通风报信的李友直,以及投诚的锦衣卫驻北平千户鹿千豪,甚至调查司还在北平到处张贴朝廷的诏书,搞的北平城内人心惶惶;而且北平布政使茹瑺也禀报说,现在某些衙门对追捕调查司一事已经不如以前那么用心了......
朱棣回到北平之后,立刻征召军队,在北平征召军队并不难,北平周边有马场,实在不行可以向蒙古人获取,北平周边的男人大多能骑善射,但是士气这个问题,朱棣却没法解决,因为士气的恢复需要时间,快速恢复的办法只有胜利。当然,此次保定虽败,但朱棣并没有失去信心。
时间已经进入三月了,北平的天气迅速回暖,护城河的冰逐渐融化,某些小的河流已经完全脱去了冬天的外衣,在初春的阳光中快乐的流淌。也许是受到天气回暖的影响,燕王府中也多了许多欢声笑语,燕王部属的家眷陪着王妃徐仪华在花园中赏花,园中的樱花已经开放,其他的如玉兰、杏花也长出了花骨朵,花期已然不远。花园中洋溢了沁人心脾的清香,一群姿态万端、雍容华贵的女子在花间嬉戏、玩耍,为燕王府增添了不少生气,似乎洗去了保定之败带来的忧郁之气。
朱棣带着几个卫士匆匆穿过花园,众人连忙下跪请安,朱棣笑了笑道:“大家起来吧,在本王的王府里就像到了家一样,王妃,好好招待一下,本王还有事情。”
“是!”
朱棣到了前厅,立刻转向了西北方向的偏厅。到了门口,朱棣屏退了从人,让其在周围警戒,自己推门而入。看到朱棣进来,正在闭目端坐的道衍大师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王爷,老衲有礼了。”
“不妨事,大师,请坐!”
“谢王爷。”
待二人落座后,朱棣就要说话,却被道衍拦住,指了指茶壶。朱棣会意,笑了笑,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慢慢饮下。
道衍微笑的看着朱棣,轻声道:“王爷,这是产自福建武夷山的贡茶,最能宁神定志,王爷可感觉好些了?”
朱棣长吸了一口气,笑道:“大师,果然是高人。”
......
朱棣放下茶杯,斟酌了一下言语:“大师,离间计失败了。”
“哦?朝廷怎么处理的?”
“朝廷下旨说这是本王的离间计,任何人不得以此攻击朝臣,所以此事已经无人提起。而且建文派人给平安、盛庸送了两封亲笔信,不知内容。”
“哦,看来今上似乎也不糊涂啊。”道衍吸了一口凉气,道。
“是啊,其实撤换盛庸的呼声非常高,还有让平安统一指挥,甚至撤换平安的。这三者只要朝廷能够采纳一条,就对我有利,可是建文却置之不理。”
“如果撤换平安或者盛庸,都可以去建文一臂;甚至让平安担任主将,对本王也有利无害,因为平安是不会让盛庸独得大功,他很可能会让盛庸向保定靠拢,或者退回沧州,如此盛庸将会无所作为,可惜啊!”
“王爷,”道衍斟酌了一下词语,低声道:“对于平安、盛庸两个人,你怎么看?”
“平安胜在临阵指挥,此次保定之战,如果换了旁人,在本王五万骑兵的围攻下,恐怕早就崩溃了,根本等不到李远、房昭夺城。当然即使平安再善战,如果没有李远等人,那此时平安也早已是本王的阶下囚了,唉!”说到这里,朱棣有些懊恼。
“那盛庸呢?”
“盛庸虽然名声不显,但此次通州之战,出击的突然,撤退的果断,虽然撤退的有点早,但是其战场嗅觉却还是不错的。按照本王的计划,本王会先解决平安,然后回师通州,与额色库合击盛庸,那么这两路大军都可以击破,可没想到,最后都失败了。”
“额色库,”道衍沉默了一下,沉声道:“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本王也没有别的办法,兵力不足,内忧未平,只能借外援了。”朱棣微微叹息道。
“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们现在在遵化附近,本王没让他们入城,而是让其隐藏在山中,派人定期为他们送去给养。”
“说起来,本王都有些后悔杀掉耿炳文了,没想到建文顺势启用了平安、盛庸,他们比耿炳文更难对付,如果保定之战换了耿炳文,本王有信心取胜。”
道衍想了想,道:“其实今上也发现了朝中武将凋零,所以才会大力提拔年轻将领,这与王爷的做法如出一辙,如今平安封侯,必然会激发许多将领的上进心,仗也会越来越难打。”
“那依大师之见,该如何打开僵局呢?”
“还是老办法,王爷应该立刻南下,剽掠河间、沧州、德州一线,吸引盛庸回援,然后在盛庸回军途中消灭它。”
“如果盛庸再次进攻通州怎么办?”
“那就与额色库两面夹击,消灭盛庸。”
“平安怎么办?”
“平安虽然夺取了保定,但伤亡惨重,将领非伤即死,如今是最虚弱的时候,不会北上的。”道衍盘算了一下,道:“据老衲估计,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援军才能到位,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整合完毕,所以在五月之前,平安应该是无法出战的。”
“嗯,大师果然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