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国栋带着儿子、义女返回山东临清,这里也是北方白莲教的总坛。山东位于黄河下游,元朝时的黄河曾经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任其泛滥自流,百姓流离失所,家乡变为沼泽,即使活下来,也往往在瘟疫中丢掉了性命。另外持续了17年的元末农民战争,主要发生在黄淮的下游,山东是其中的重灾区,“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朱元璋也承认:“中原诸州,元季战争受祸最惨,积骸成丘,居民鲜少。”凡是百姓穷困的地方,白莲教越容易流传,另外临清濒临京杭大运河,交通便利,所以白莲教将总坛设在了这里。
到达临清时已经十一月底,天气越发的寒冷了,林国栋虽然习武多年,但毕竟年事已高,路上有些疲惫,休息了几天才缓过来。待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让人把儿子和女儿叫来。听说父亲有命,林河和刘清音赶紧过来,见父亲恢复的差不多了,都很高兴。
林国栋看了一下儿女,道:“河儿,清音,这次在彭泽胡的会面,你们有什么看法?”
林河先看了一眼清音,然后说道:“父亲,儿子认为虽然这次我们损失不小,但是彭子云的策划成功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对白莲教的大业是有益的。”
林国栋“嗯”了一声,看向自己的义女。
刘清音身材婀娜,肤白如雪,声音柔婉,不愧是秦淮河上艳名远扬的清音姑娘。她斟酌了一下道:“爹爹,哥哥说的没错,但是女儿有些不同的看法。”
“说来听听。”
“女儿认为,这次彭子云有些鲁莽,坦白来说,杀掉朱允炆无关紧要,而且还会产生很大的后患。按照朱元璋的传国约定,如果朱允炆死了,他还没有子嗣,那么可选的储君只有朱允炆的弟弟和他父亲的弟弟,从法理上很难分辨谁的优先权更高,但考虑到朱元璋的年龄和朱允炆弟弟的年龄。女儿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其叔叔继位,则无外乎秦王、晋王和燕王,这些人里面最难对付的是燕王。燕王此人长于军旅,酷似其父,如果他继位,对白莲教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而且朱允炆不过一白面书生,阅历不足,据说他生性仁孝,说不定对我们白莲教还会有一些好的发展。所以女儿认为朱允炆不应该杀。”
林河急道:“妹妹,哥哥觉得朱棣残暴酷似其父,那么民不聊生,对我白莲教是有益的啊。”
“哥哥,朱元璋是残暴不假,但是他不糊涂,虽然杀戮功臣、官员有些疯狂,但对于百姓还是很爱护的,这一点我们不能不承认,目前大明的基业越来越稳。如果朱棣也这么做,那么白莲教只能潜伏待机了。”
林国栋笑了笑道:“清音,那你认为我们莫非应该保护朱允炆,然后等其登基之后,解除白莲教禁令?”
林河嗤笑道:“这怎么可能。”
“这确实不太可能,朱允炆再仁慈,也是皇帝,不会赦免白莲教的。不过经过这次刺杀,朱允炆必然变成惊弓之鸟,不太可能再有下一次刺杀的机会了。所以不用我们保护,朱允炆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依妹妹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做?”
“父亲,兄长,清音觉得我们应该在燕王身上下功夫。”
“嗯?什么意思?”林国栋扬眉道。
“清音认为燕王将来必然会反,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朱允炆不会放过他,北平乃形胜之地,金元都在此建都,朱允炆不可能长期让一个藩王占据此地,所以必然会除掉他或者迁往外地,削夺其兵权;另外就是朱棣有谋反的能力,边塞九王以他实力最强,如果在战时,除秦王、肃王外,其他诸王都在其节制之下,如果他们联兵反叛,那么朱允炆未必压制的住,这一点我想朱允炆很清楚,朱棣也很清楚。”
林河愣了一下,道:“妹妹,这也未必吧,如果朱棣认怂,交出兵权呢?又或者其他藩王不跟着他造反呢?”
“兄长,如果朱棣认怂,那么万事休提。但是我刚才说的要在燕王身上下功夫,就是不让他认怂,或者让他认为即使他认怂了,朱允炆也不会放过他,那么他就只好一战了。”
“那他能赢吗?”
“如果其他藩王加入他,那就是北方尽反,这种情况下,即使灭不了朱允炆,也是划江而治的局面,进而出现南北朝,那么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那其他藩王不加入,会怎么样呢?”
“如果这样子,那么朱棣成功的机会不大,不过其在北方驻军的影响力很大,说不定有些军队会倾向于他,如果那样子,他还是有些机会的。最起码会造成战乱,产生流民。”
“不论出现哪种情况,我们散布流言,比如朱家得国不正,开国就战乱,可能重蹈五胡乱华的局面,百姓要自救,这样可以拉拢一部分力量;再比如说朱允炆为了皇位害死其父朱标,现在还想害死诸王,号召诸王起来反叛,这样会加大战乱,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或者还可以说朱允炆非朱标亲生,所以才会苛刻对待其叔叔等等,反正可以说的有很多了......”
林国栋和林河目瞪口呆的看着侃侃而谈的清音小姐,虽然刘清音声音婉转动人,但是二人却面面相觑,有点被吓着了。
刘清音忽然发现冷了场,楞了一下,道:“这就是女儿这段时间想到的策略,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大明内乱,不知道是否可行,请父亲、兄长指正。”
刘国栋掩饰了一下眼底的震惊,拍手道:“清音,你设想的非常好,这次会晤之后,彭千度他们必然会在江南闹出风波,那个菊次郎搞不好要冲到金陵去,把白家抢个底掉,即使不成功,也会搞出大案来,那么朱元璋的注意力就会放在南方,那我们在北方就可以大干一场了。”
林河也拍手说好。
“既然父亲和兄长都没意见,清音打算去北平,就近观察燕王,必要时做些手脚,坚定其反心,或者让朝廷误会燕王,让其不得不反。”
“恩,可以,”林国栋想了一下,道:“清音,过段时间,你就去北平吧,人手方面你随便挑,报给我看一下就可以了。这次行动也很危险,朱棣也不是省油的灯,行事安全第一,要不然我如何对得起我的兄弟,你的父亲啊。”说到这里,不由得擦拭了一下眼角,有些哽咽。
“义父,父亲当年也是心甘情愿的,而且义父这些年对清音关怀备至,女儿也不胜感激。如果父亲没什么交代,女儿马上就挑选人手,明天早上出发。”
“恩,你看着办就好,去忙吧。”
刘清音向父亲、兄长施礼后,就离开了。
过了好一阵子,林河道:“妹妹真厉害,人长得漂亮,脑子还特别好使。对了,爹爹,你什么时候安排她嫁给我啊?”
林国栋阴沉着脸,说道:“这个事情从长计议吧。”
“为什么啊,父亲,你之前不是都答应了吗?”
“是啊,这次南京刺杀朱允炆,我故意拖了几个月才去洪泽湖,就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我林国栋有多么看重这个义女,甚至不惜和南方白莲教翻脸。而且我本来也不打算再让她抛头露面,而是安心嫁给你,辅佐你,但是今天她的一番言论,我却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为什么?”
“她只是一介女流,不到二十岁,就有如此大局观和谋略,不愧是刘太保的后人啊。虽然刘太保将家兄扶上皇位,但是却大权独揽,家兄一日都不敢忘此耻辱。虽然安丰战败,先兄殒命,但我韩家总算夺回了大权,但教里刘太保旧部甚多,我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努力笼络人心。这次她主动领命去北平,为父正好整顿一下人心,至于嫁你的事情,为父还没有想好,先等等吧。”
“可是父亲......”林河有些不甘心,急道。
“可是什么?就你?能驾驭得了她吗?”
“......”
刘清音走出父亲的书房,回到自己的院子,开始拟定名单,召集人手去北平。这次她不打算做歌妓了,而是想做一个商人,这样也许可以更好的接近燕王......
都安排好之后,刘清音轻声叹息,这些年江北白莲教之所以式微,就是因为义父过于狭隘,排除异己所致,即使父亲舍身救他,也没有改变其清洗之心。这次自己要带够人手,一定在北平掀起风浪,既是为先祖报仇,也是为了完成先祖遗愿,开创白莲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