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花树的山谷,满谷飘香,檀香扑鼻,沁人心脾。
香菱恰好认识这种树木,乃是极为名贵的青龙木,俗称紫檀。木属性的元气极为充沛,而且木质坚硬,这种檀香青龙尤为稀少,往往是最为权势滔天的人家才能拥有那么一两块。如果是雕琢好的檀香青龙,那么更是趋之若鹜。
不成想,在这处山谷之中,居然存有这么多的檀香青龙木,而且都是郁郁葱葱,长势茂盛,几十丈的高度,每年长三寸,这些树木存世不下千年了。
棵棵古树,却生机盎然,这便是木之特质,生生不息,充满了生命之力。
有多少人,就为了一块檀香青龙而倾家荡产,目的就是为了嗅一嗅那传说中的顿悟之香。
香菱踏着一路花香一路足印,云凡在前方,她在后面跟着。
不多时候,她便看到了那山谷内的风光。说风光着实不恰当,山谷之内别无他物,为雕刻耳。
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最为高大的是中间树立的一座人像,那是一个男子,凛然不可侵犯,栩栩如生,单手背在身后,剑指穹苍,欲要问天?
这是一棵完整的檀香青龙雕琢而成,尤其是那点睛之笔,眉眼之中,活灵活现,仿佛真个傲然屹立的强者。
但是,在那男子的肩头,此刻却坐着一位青丝女子,她看上去十分的瘦削,面无血色,她目不转睛,双手拿着平刀入神雕琢,真个是如琢如磨。
再看她手中的木料,纷纷扬扬,只留下几个残影,一个面目清晰的雕刻便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多情的男子,面露微笑,发丝遮住眼眸,眼眸恰如秋水,而此男子却和那高大巍峨的男子如出一辙,同般面目。
举目四望,这山谷内大大小小的雕像,居然都是同一个人,他们的长相都是一样,只不过他们的形态却各有不同。
在山谷的西面,似乎还有着此人的一套剑招雕刻,此女子爱他如成痴!
“你来了,过来呀!”那女子也不抬头,只管招呼着香菱下到山谷,仿佛在和一个熟人交谈一般,一点也不客套,十分的随意。
云凡已经消散了,香菱轻飘飘落下山谷,没有触碰一个雕像。
“前辈……”
“嘘,别说话。他在元丰三百六十年的春天给我买了一盒琉璃香糕,那味道是甜中有酸,酸中有甜。”
“我是为……”
“嘘!雕刻,会让人心静下来,然后就会想起很多事,很多事,我们是姐妹,我们不要互相打扰,可好!”
那情姑姑笑着,温柔的看着那雕像,也不抬头看一眼香菱,就那么自顾自说着,仿佛说给空气听,可空气却传递给了香菱。
香菱几次想要搭话,那情姑姑便再问没有说话了,她摇头笑了笑,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可她看得出来,情姑姑对她并没有恶意。而且,她从情姑姑身上也没有看出任何的元力波动,她只是痴情的雕刻着,回忆着往日的一幕幕,时而幸福的自说自话,某年某月某日,她和他在干什么。
香菱不得不怀疑情姑姑的脑袋有什么问题,可她既然有求于人,也不好说什么,何况说了也白说,人家完全不搭理。索性,她也就安下身来,反正他也别无他求,她也没有要事,她也毫无牵挂,能够十年唤醒记忆那便十年,能够百年唤醒记忆,那就百年。
只此而已。
想到这,她便坐了下来,拿起地上的一套刻刀,随手挑选了一块檀香青龙木,雕刻了起来。
她不会雕刻,从未雕刻过什么东西,她起初想用元力加大力道,可是元力传递到木头上时,就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索性她也不用元力了,就那么凭借手指和手腕一点点雕刻着,奈何木质坚硬,不使用元力,她和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何不同呢。
可是她亦没有放弃,就那么雕刻着,她也不知道雕刻什么,没有标准,没有模样,只求随心,这个地方仿佛在有着一股魔力,能让她忘记自己,沉入深海之中,徜徉着,如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儿,而那海水又那般温暖,熟悉,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她雕刻着,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疼痛,一块块木料被废弃,那些被香菱雕刻的木料上胡乱的琢痕,看不出是什么,是几缕发丝,还是什么,不得而知。
不过,越往后,那形状便越显现了出来,逐渐的,一个人的形状被她雕刻了出来。
有了一些男子的体貌特征,再入微一些,那男子有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再入微一些,那男子的鼻子,耳朵和嘴唇都已经有了一抹熟悉的痕迹。
香菱不知不觉就沉浸了下去,不知光阴是何物。她只觉得突然被别人推了一下,从温暖的海洋中清醒了过来,天光迷人,有微风。
一头青丝遮住了她的视线。
“情姑姑?”香菱诧异,居然是一直不和她说话的情姑姑,此刻她正低着头,猫着腰,和香菱距离十分的近,看着她手中的雕刻。
一股钻心的疼突然传递过来,香菱的手颤抖着,木雕和刻刀无法握住,掉在了地上。
“我的手……”香菱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血迹斑斑,有的部位已经凝固成了血块,而手指部位还在淌血,一双如羊脂白玉的纤纤素手,此刻已经不堪入目。
疼,钻心的疼,十指连心的疼。
“就是这个小子?”情姑姑捡起那个木雕,左看看,右看看,翻来覆去的看,“也不怎么样嘛,连个小白脸都称不上。”情姑姑随手把雕像扔了,站起身来,朝着远处走去。
“哎,累啦,累啦,脖子疼,手指疼,再雕刻下去,人就废喽,还是休息休息吧。”情姑姑揉脖子捶背,摆出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这话,也不知道是对她自己说,还是有意提醒香菱。
香菱顾不得疼痛,看着那雕像,不觉有些出神,为何,我会刻出他的模样。
那个躺在地上的小人,眉宇之间,不是云凡还能是谁。
“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
香菱独自低语道,“我丢失的记忆里,都是关于他的?”
此刻,香菱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因为她曾经一直很看不起这个泼皮无赖,几次三番的调戏着他。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仰面躺在地上,白衣不怕地面的泥土染脏,她回过神来,也才知晓,自己已经有沉浸其中五日了。
她突然觉得,天上的云很好,天空的风很好,情姑姑很好。她举起手,看着手指有些鲜红的血迹,“哼,就云凡不好。”
她享受午后的时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有人入梦,有人出梦,进进出出,她是唯一的主人。
可她左右不了,奈何不得。
这一睡又是五天。睡醒了之后,她看到情姑姑正在砍树,瘦弱的身体和一柄沉重的斧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显得很吃力,已经满头大汗。
她跑过去,夺过斧头,用力的砍着檀香青龙,山谷之中传来伐木丁丁,说不上悦人耳目,但是听者却格外留心。
砍了一会,香菱也香汗淋漓,白衣弄脏了,木屑飞溅到了发丝上,多少有些狼狈。
她和情姑姑对视了一眼,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笑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谷,两个女人,在一棵树胖,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
但为何发笑,也许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