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之后宫里又空荡荡一片,她这个皇后也不用成天和各种嫔妃打交道,前几天李奉捧来一些账册和名录,她翻开之前还干劲满满,打算好好担负起管理后宫的职责,结果翻开一看——各宫各院全无妃嫔也就罢了,连宫女太监的人数都只有先前的一半,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赵曜称帝这半年来,整个皇宫的花销甚至都不到建元帝时期的三分之一……她带出来的这个娃儿大约是大周建国以来最简朴的皇帝了!嗯,让一个封建制度下的皇帝继承了无产阶级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思想,没毛病~
当然,沈芊得意于自己教育得很,但李奉等人却是有些看不过眼了,这好歹也是皇宫啊,萧条冷清到这个地步真的好吗?他当然不会傻到提出让陛下选秀,但选些宫女太监进来,总还是要的吧?
谁知道他跑到乾清宫把这个意思和皇后娘娘一说,娘娘竟大手一挥,理所当然地否了:“不用,反正这宫里也就本宫和皇上两人住,用不上那么多宫女太监,就不要劳师动众的了!”
李奉瞠目结舌,他抿了抿嘴唇,很想说,现在是只有两位主子,可以后总归是要进人的啊,娘娘问都不问问陛下就直接否了,虽说两人现下如胶似漆,但以后呢?且不说陛下以后会不会变心,单说这祖宗规矩摆在那里,也不是轻易能改的呀。
沈芊也瞧见了李奉为难的脸色,便抿了口茶,蹙眉看他:“怎么了,有何为难之处?”
李奉犹豫再三,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奴婢就向告退了。”
沈芊点头同意,挥了挥手,倒也没留李奉。
李奉走出乾清宫的大门,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灼烈的日头高高挂在天上,晒得人心里发燥,七月秋老虎,日头倒是比仲夏的五月还要毒。这一晃,娘娘嫁进宫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娘娘一直在乾清宫与陛下同吃同住,从未曾搬到自己的宫殿去过,而陛下呢,亦是巴不得能和娘娘拴在一起,除了上朝,他就没看到帝后两人分开过,连批奏折的时候,陛下都要娘娘在边上陪着。
即便他只侍奉过一任皇帝,也知道这样黏黏糊糊的帝后关系,是不正常的,是极其少见的。不仅他是这么想的,恐怕满朝文武都是这么想的,他知道最近那些大臣上了不少折子,大部分是指责皇后逾制住乾清宫的,也有少部分明里暗里地开始提选秀之事,这些折子陛下全部扣押着不发,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李公公!李公公!”司礼监的小太监忽然偷偷地跑到乾清宫门口,唤了一声李奉。
李奉担着拂尘,眯眼仔细瞧了瞧,瞧出眼前这位是在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之一小顺子,他挑眉看向小顺子:“你怎么跑来这里?”
小顺子笑着向李奉行了礼,又压低声音提醒道:“李公公,陛下在御书房龙颜大怒,如今正回乾清宫。”
这是来提醒他,莫要触了陛下霉头,李奉笑眯眯地看着小顺子:“咱家知道了,劳烦你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能为公公效劳,是奴婢荣幸。”小顺子是个机灵的,知道讨好李奉这个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故而就算这跑一趟没任何好处得,他也跑得很勤快。
“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李奉抖了抖拂尘,多问了一句。
“奴婢只听得陛下忽然训斥了几位大臣,好像有选秀、也有什么钱粮……”小顺子站得远,自然听不真切,答起来也犹犹豫豫的。
“嗯。”李奉蹙眉点点头,联系近来的朝廷大事,心里已经有了点数,“晓得了,你先回去吧。”
小顺子笑着退下。
李奉琢磨了一会儿,又再次进入了乾清宫,把这新得的消息告诉了沈芊。沈芊正舒舒服服地趴在御榻上,任由宫女们揉着她那酸痛的腰,乍一见李奉又回来,她也有些惊异,挥退了宫女,便坐起身来:“李公公这是怎么了?”
“奴婢听闻,陛下在御书房龙颜大怒……”李公公小心翼翼道,“怕是因为什么事儿给气着了。”
“哦?”沈芊眨眨眼,敲着桌子想了想,终于醒悟,“他最近的心情好像是有些抑郁,嗯,我还说他那脸色怎么一天天地跟便秘似的……”
“咳!咳!”李奉险些被口水呛死。
“嗯,本宫知道了,多谢李公公。”沈芊也觉出自己刚刚那句话略放飞,立刻挽尊般地佯装优雅地抚了抚袖子。
李公公的内心是崩溃的,他一脸抽搐地飞快退出乾清宫。他这刚一出去,赵曜便到了乾清宫门口,果不其然,他黑着一张脸,龙行虎步地向着内殿走来。
沈芊出门去迎,一见他那漆黑暴躁的脸,就忍不住奇道:“这是谁惹你生气了?”
赵曜瞧见沈芊竟然破天荒地出来迎自己,显然还有些受宠若惊,他努力憋了憋,把刚刚的怒气憋回肚子里。前些日子那些狗屁不通的折子,他都塞进了御书房的角落里,就是怕被沈芊看到,可不能因为那群混账家伙就前功尽弃了。他强行勾出一丝笑:“没事,就是一群烦人的老头子罢了。”
然而,沈芊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虽然这一个月来,某人把她折腾的不知日升月落,但她脑子可没坏,她蹙眉作泼妇状:“赵曜,你折腾得我要死不活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怎么地,连事儿懒得跟我说了?”
“我这才嫁给你一个月,你就这般喜新厌旧,以后日子还怎么过!”沈芊边说边偷眼去看某人的脸色,果然,赵曜一听她这么说,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在说什么啊?这世上,只有你厌烦我的份儿,我哪会厌烦你?!”
“那你就跟我说实话。”沈芊干脆利落地直视赵曜,眼睛一眨不眨,“是不是选秀的事?别以为没人说,我就不知道了。”
赵曜眼神躲闪:“谁……谁同你说的?”
沈芊白了他一眼,果然是这事儿,她就奇怪了这人怎么支支吾吾地宁可憋出便秘也肯不说,敢情就为了这么个破事。
“你不生气?”赵曜小心翼翼看她。
“你知道前个儿,我宴请外命妇的时候,我干娘和我说了什么吗?”沈芊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旁,又相当霸气地拍了拍桌沿,一扬脖子,示意某人也坐下。赵曜哪敢不从,自然是乖乖巧巧、端端正正地坐好。
“那……丈母娘说了什么?”赵曜腆着脸笑。
“她当时就说,估摸着过两个月,就该有人提选秀这事了。”沈芊撇撇嘴,颇为不屑,“没想到这才一个月呢,竟然就迫不及待了……哼,我看他们就是闲得慌!”
“对啊对啊,你甭理他们。”赵曜连忙表忠心,“这些糟心的家伙,让我来处理就好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沈芊坐一会儿又腰酸,软趴趴地趴在桌上,偏过头来看赵曜。
赵曜瞧她那么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伸手拦腰把她抱过来,让她趴自己怀里给她揉腰:“这容易,我就说要给父皇守孝,三年内不考虑大选,想来他们也不敢驳斥。”
沈芊舒服躺平,想了想,又仰起头来追问:“不对哎,如果这事你已经有法子了,那今天又是为什么发怒?”
赵曜手下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了苦色,他的姑娘啊,总是在不该敏锐的时候无比敏锐,真真是磨人!
“是不是又有什么事瞒我?”沈芊老不满意,使劲蹬腿发脾气,“好啊,我以前在外头,还能跑跑实验室,听听朝政消息,现在入了宫,反倒成了聋子瞎子了,你什么意思,也觉得后宫不能干政?!”
“胡说八道,什么干政不干政的,这天下都该有你一半!”赵曜竖起眉毛,一副谁敢这么说就跟他拼命的样子。
“那你告诉我啊,告诉我,快告诉我!”沈芊扯着赵曜的领口,又踢又蹬又扭地撒着娇。
自从两人确认恋情之后,他们相处的模式就一直潜移默化地在改变,尤其是沈芊的改变,简直是天翻地覆。从一开始她是个强行无所不能的大姐姐;到后来她是与心上人相知相许、相互扶持的好姑娘;再到现在,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被宠坏的小女孩,因为知道有人会无限包容,所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好好好,告诉你。”赵曜抱着她晃了晃,就像是哄孩子一样满脸宠溺和温柔,“我不是瞒你,只是瞧你最近已经很累了,不想让你费心。”
“你说,你说,我不累。”沈芊躺赵曜怀里,兴奋地看着看着他,说实在的,她这几天虽然身体累得不行,但精神上实在是无聊的,任谁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都会无聊……
“夏飞主持的火器局和火器营的事,你知道吧?”赵曜抿了抿唇,“之前徐学政那老家伙就拿这是作筏子在朝上当众训斥朕,但朕前段时间因为立后之事,给了内阁一个下马威,所以明面上,所有人都闭嘴了。但这群老油条,明的不行,就给朕来暗的!”
说起这事,赵曜显然气得够呛:“他们不敢上折子,就像把事情拖死,火器营一要置备什么东西,户部尚书就跟朕哭穷!最好笑的是,今年浙江竟然上折子,说多地遭了旱灾,要求今年减免赋税。呵,一个个的,把朕当傻子耍呢!”
沈芊见赵曜真怒了,心疼地伸手给他顺气:“不气,不气,他们就是想给你找不痛快,你要是气着了,他们就该得意了!”
“话说那徐学政不是被你杀鸡儆猴了?他们怎么还不消停。”沈芊用力蹙眉,半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笑着看向赵曜,“听闻,你是以为立后之事,教训了他?”
“这你都知道?”赵曜挑了挑眉,训斥内阁之事,他之所以敢做,一是谅内阁这些老臣没脸说出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用顾忌外朝百官和天下百姓,毕竟如果在早朝上这样削人,大周官场恐怕就要震荡了。果不其然,他扬言要把徐学政贬为御史之后,他就直接上了病休的折子,一直病隐到现在,想来必是觉得丢脸,怕被真得打发去御史台。
“你忘了,我义父也是当事人啊。”沈芊笑眯眯地瞅他,还放肆地伸手捏了捏龙颜,“听说你当时龙颜大怒,强行弹压内阁老臣,逼着他们写立后诏书,是不是啊~”
赵曜宠溺地低头与她对视:“是啊,所以皇后娘娘有什么奖赏吗?”
“嗯——”沈芊假装思考,眼珠一转,“赏你睡书房一夜!”
“好啊!”赵曜佯怒地伸手在某人腰间作起乱,把沈芊挠得笑出了眼泪,连声讨饶。
他这才指了指自己的唇,满脸得色地示意沈芊。为了避免某人在用这种挠痒痒的无耻手段,沈芊红着脸,不情不愿地赏了香吻。
外头的李奉默默退两步,再退两步,直到退得听不见这对虐狗的声音,才停下脚步,摸摸鼻子,无语望天。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喜欢这种甜甜甜的戏,但还是要走剧情~~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