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必了。”方老爷瞧着她怯懦的模样有些烦心:“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吧,日后这样的事就不必叫你出来了。”冯姨娘知道这是彻底被冷落了,也不好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放弃的起身离席了。
“我们院子里大爷开销大,药材什么的花费不少,月例都剩不下什么,倒是我自己还有1万多两的嫁妆,父亲只管派人来拿……”
“汀兰院出1万两吧。”方其瑞开口:“最近那个小铺子挣了2千多两,加上以前七七八八的,倒是能凑个整数。”何家贤在一旁暗自郁闷,陈氏不给汀兰院银子,汀兰院这段时间基本是入不敷出,她的嫁妆也贴了不少了,如今哪里去凑一万两,方其瑞只怕是连压箱的保命银子都拿出来救弟弟了罢。
“我们凑凑,2万两是有的。”二夫人开口。
“你们日子本就不宽裕,平素都是节省着过,还是留一些罢……”方老爷急忙推辞。
“实不相瞒,若是以老爷的俸禄,只怕连一万两都凑不够的,这些都是以前大哥您贴补的,还有一些宅院田地等,统统卖了也就是了。”二夫人笑着道:“该是度过难关的时候,大哥又何必跟我们客气,本就是您的。”
陈氏听了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二夫人,若有所思。
“还差一些啊。”方老爷心里算了算。
“公中的银子还有3万两的样子。”陈氏此时插话,方老爷又是一顿怒喝:“公中的银子那是大家吃饭用的,怎么能动?再说,要不是你拿私房银子去贴补老三,他哪里来的胆子和本钱去做这样丧尽天良的生意!”
陈氏忙硬着头皮道:“公中的银子大家节约一下,省了日常的吃穿用度,能匀出1万两。”
“我这里只有5千两,把首饰都当了去吧。”沈姨娘也忙接话。
“我出5千两。”林姨娘也低声说话。
算来算去,还是差些。陈氏便道:“玉露,你也攒了不少私房,怎么也不说话……”
“我的银子被表哥拿去放贷,还没还回来呢……”方玉露不自然的用手拢拢头发:“我催催他,看能拿回来多少。”陈氏恨恨的瞪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还差6万两。”方老爷沉思:“只能卖铺子了。”说完又是恨恨一脚踢向方其业,将他踢翻在地:“混账东西,败家玩意儿。咱们方家经商几十年,没有一个人卖过铺子,如今到我手上……哎……”方老爷气得骂得直喘气,长长的叹一口气:“……丧尽天良,饥荒的时候居然囤积米粮,你到底有没有长一点儿脑子!”
“儿子是被人陷害的。”方其业见银子有着落,自己不用坐牢了,面上神情缓和几分:“他们撺掇我,说官府不会管的,他们怕饿死人,又怕灾民闹事,有人卖米粮,他们巴不得呢……”方其业抱住方老爷的腿:“都是他们害得,他们是有心害我。”
“谁?谁害你?”方老爷冷笑:“还不是你自己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这么好的生意,他们怎么不做?偏让给你做?你长没长脑子?”
“是冯少爷,就是冯少爷害得我。他不是二婶家的贵婿吗?就是他害我!”方其业像一条疯了的狗,逮谁咬谁:“定然是二叔二婶嫌我们富裕,他们没分到家产眼红……”
“畜生!”方老爷见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劈手一耳光就打过去:“你疯了!”
“孩子小不懂事,大哥别动怒。”二夫人沉稳笑着,拉一下方玉珠以示安抚:“别的我不敢说,那冯少爷人品是好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请人在中间牵线搭桥……”她笑着看向陈氏:“再说,你与冯少爷相识在前,买了那些米粮藏起来也在前,我们认识冯少爷在后……”
“也许你们早就认识……”方其业嘀咕一声,满不在乎的又说了一句,突然抬起头来,指着方其瑞:“不是他们,那就是你,是你看我受父亲重用不服气……因此想要害我……那个冯一飞说他认识你……”
“儿子以前是认识此人,不过点头之交。后来新婚之夜他口出狂言,我便与他再无来往。”方其瑞不卑不亢:“三弟不信,尽可以派人去查。”
“就是你,你别花言巧语蒙骗我……你居然敢害我……”方其业像是一只输了的困兽,喃喃怒骂,又被方老爷一顿呵斥:“滚回你屋里去。”
一旁的小厮忙连拉带拖的把他拉走,方其业走时尤不甘心,回头恨恨瞄着方其瑞,双目通红,牙关紧咬。
陈氏早已经不敢劝,看着心爱的小儿子被当众羞辱,只阴沉着脸,恨恨的瞪向某处,连方老爷“别气坏了身子”这样的话也不再说了。
方老爷见她杵着,又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人帮老三擦屁股,你哑巴了,连句谢谢也不会说?”他一指二房:“别的人就算了,弟妹这样深明大义……”想要缓解刚才方其业乱攀咬的尴尬。
陈氏一听面色攸地也变了,张嘴想说话,只是强自隐忍着,最终不发一言。
何家贤待方老爷宣布说散了的时候,忙小跑步跟上梅姨娘:“姨娘,我想借点银子。”
出手就算三万两,真是有钱啊。
梅姨娘一愣:“怎么?”
何家贤低声:“二爷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梅姨娘犹豫,还没说话,耳边就听沈姨娘阴阳怪气道:“汀兰院看来挺能攒银子啊……一万两,切,借银子?演戏给谁看哪!我还想说那小铺子挣得不多……”
“姨娘说笑了。自打汀兰院自己管自己,哪里能攒的了银子。二爷说的一万两,是他这些年的保命钱和我的嫁妆折算的。给了出来,汀兰院就剩了一个空壳子,连明日吃饭都要典当首饰了。”何家贤不是不舍得银子,这种关键时刻本该拿出来。只是陈氏不领情,还要使眼色让沈姨娘冷嘲热讽,她才不吃这哑巴亏:“若是姨娘不信,可叫人去汀兰院瞧一瞧,若是但凡有姨娘瞧得上的,那都算汀兰院藏富了。”
“汀兰院一年两千两呢。”沈姨娘嘟哝。
“一年两千两,姨娘莫不是算术不好?我记得,姨娘一年的月例,也有六百两吧。若是算上四少爷的,也有一千二百两。你一千二百两管两个人,吃饭穿衣下人们统统不算,不如姨娘算算,两千两可够?我可是管十来号人的。”何家贤越说越气:“要不是二爷累死累活挣两个银子,汀兰院只怕连下人都用不起了。我就只能日日给二爷炒蛋炒饭了!”
这段时间的经济制裁,何家贤有苦无处说,若是没事跑到方老爷面前诉苦,显得特别没品,又得罪陈氏,又还让方老爷讨嫌。
她本想先借银子渡过难关再说,因此低声跟梅姨娘借,谁知道沈姨娘听见了非要大声嚷嚷,这会子倒是个好机会。
本来他们先出了一万两,表示鼎力支持三少爷。否则被人误会舍不得银子救弟弟,名声也难听得紧。
散会后再说说苦处,也就让人不难理解了。不然平白说起来,只说汀兰院有铺子还成日里叫穷。如今当着众人的面算算账,这才清楚明白。
便有方玉珠笑着捂着嘴:“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这自给自出,是不包含二嫂跟二哥的月例银子,全都算在里面了。先前听说了,还以为只管院子里的下人呢。”
“妹妹聪明,一说就懂。不说月例罢,光是每日吃饭,都要给厨房算银子……”何家贤见方玉珠这么聪明的接话,忙趁机将该说的都说明白。
“你怎么不说?”方老爷这才惊觉,对着陈氏:“当初不是说只管院子吗?”
“是吗?当初我跟老爷说,为了让老二有些压力,叫他们自己管自己,老爷同意了,我便以为是全部自己管了。”陈氏陪着笑脸:“是妾身误会了老爷的意思。”
“误会?”方老爷斜着看她一眼,冷漠着脸道:“是误会吗?这账,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该是算得清才对。光是他两个的月例,也要两千两吧……”
“老爷,妾身管这么大一家子,哪里还能每笔账细细的算……”陈氏委屈。
“算不来就别算了!”方老爷不满的怒喝!
“老爷,算的来,算的来,是我疏忽了。”陈氏听出方老爷的弦外之音,忙表示认错!
“老二媳妇,我知道你委屈了。日后你们还是在公中吃饭吧。”方老爷笑着对何家贤,不再理睬陈氏。又纳闷的问方其瑞:“做什么挣了2千两?”
方其瑞便将何家贤出主意说卖春裳的事情说了一遍,方老爷头一次没有因为方其瑞去做生意,不好好读书而发火,而是别有深意的瞧了他两眼,点了点头。
“两千两而已,也值得说,业儿可是一下子曾经挣过三万两呢。”陈氏见方老爷对方其瑞青眼有加,不由得急了,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酸了一句。
方老爷终于对她也怒了:“这样不识大体,哪里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他看了一眼周围,半响后对周氏说道:“老大媳妇,你帮你母亲多管着些家里的事。我瞧她劳累伤神,一时半会儿怕是忙不过来。”
周氏心里喜滋滋的,面上也不敢露,低着头轻轻答应了一声“是”。
方老爷又再次命大家散了。大家看着陈氏不作声,也不动,平素都是陈氏走了以后大家才走的。
方老爷怒道:“不用管她。”率先走了。
大家这才散了。
何家贤只觉得陈氏怪怪的,这样的失态,陈氏从未有过,许是小儿子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吧。
等到众人都走了以后,陈氏才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我竟然不知道,他居然背地里补贴二房那样多。”
“夫人别多心。”金娘子急忙劝道:“咱们大房家大业大,不过是老爷善心,不肯二房过的太苦罢了。”
“苦?她们哪里苦?二老爷也有俸禄的。”陈氏眼泪慢慢流出来:“你说,当初老爷娶我,是不是就为着我家有银子呢。我可是听说……”
“别听说了夫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金娘子急忙制止她的话头:“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爷与您这么多年了,对您还是不错的……孩子也生了那么多,如今都长大成人了……”
“……可是我不甘心,到死了都不甘心。当初我那么为方家,他却背着我贴补那贱人!”陈氏恨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今日这一出,还瞒着我呢。”
“夫人,若是老爷有鬼,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叫二夫人过来?”金娘子耐心劝道:“再说了,当初方家遇难,想要退了与肖家的婚事,是老太爷做主说不能退,让二老爷娶了她。又不是老爷自己说不娶的,他跟二夫人那时候还没见过面呢,也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啊?不过也就是媒婆那么一说,换了个男人嫁而已。两兄弟娶妻易主,这也是常事啊。”
“可我就担心,老爷是不是求而不得,当年耿耿于怀,如今弥补她呢。”陈氏怒道:“2万两,老爷一年给我还给不到这么多呢。她倒是好,回来这才多久?半年而已!”
一面说一面恨得咬牙切齿:“说不定二老爷不回来,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金娘子急忙制止:“有什么气咱们回鹤寿堂吧,在这里人来人往的……”
陈氏似乎此刻才惊觉自己留在花厅,看周围寂静无人,忙擦了眼泪:“三少爷呢?”
“老爷命关在屋里了。”金娘子唉声叹气:“三少爷到底年纪小,不知道人心险恶,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这笔账等我查明白了自然会算清楚!到时候若真是那个贱人勾引老爷,让老爷照顾她们,拿家里的银子去添她们家的洞,我饶不了她!”陈氏起身,恶狠狠一拍椅子上的扶手:“你多哄着三少爷,他年轻气盛,怕他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