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站在天湖城上,远远地望着童猛挥剑自刎,不禁感慨万千。战争,成王败寇,竟然可以如此残酷。
成功与失败的交叉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崇福站在赵三身旁,看着这个带着他打了这样一场胜场的人,心中不禁感叹。如果没有赵三,这一仗或许压根就不会开始,或许现在的自己,应该跟着陈德兴东躲西藏,或者已经被迫投降,多亏了赵三,才有了这样一场大胜。
天湖城一役,让赵三在这支起义军里,从陌生到尊重,从尊重到敬重。可此刻的赵三,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看着眼前这一番凄惨景象,城下到处的尸体,赵三陷入了沉思。
或许这些人在几天前还在和家人嬉笑打闹,或许这些人几天前还在和朋友谈天论地,可时间,承载着过去,传递着现在,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再没有了未来。
赵三,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也再不可以回头了。要么就这样在某一场战争中死去,要么活下来,干一番大事。
这是你的使命,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是你该走的路。
狂风暴雨后升起的太阳,会让这个世界显得更加明亮,战争结束后的宁静,更显得越发苍凉。随军主事前来报告崇福,此次天湖城之战,敌军投降三百人,余下全部战死。本部阵亡共计一百八十三人,天湖城已经完全在掌控之中。
崇福看着依旧面色凝重的赵三,示意主事先行退下。
一百八十三条人命,这个数字深深地刻在了赵三的心里,活在这世上已经十六年,他认识的人甚至都还不到一百八十三人。
三哥,我们打赢了,去庆祝吧。
是啊,我们打赢了,是该庆祝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我们还要把这天湖城正式收为起义军的地盘。
三哥,你说的对,我们去收编这天湖城的所有人。
整个收编的过程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守军将士们也早已经放弃了抵抗,赵三让崇福下令,凡是愿意参加起义军的,起义军分发起义装备,提供食宿。在起义军大量缺员的情况下,没有招聘条件,没有任职资格要求,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如果有人愿意离开的,起义军仍旧补贴回家路费。于是,天湖城,人人感恩崇福的优良政策,纷纷表示愿意参加起义军。
人心,有时候,真的很容易收买的。
赵三和崇福一同在天湖城接受了天湖城官员们的邀请,共进晚餐。虽然说陈德兴地主平日里吃喝不愁,可是真到了饭桌上,赵三和崇福才真正知道什么才叫设宴,什么才叫请客吃饭,席间的有些菜品,他们这辈子都没见到过。
地主之上,还有地主。
崇福不停地应酬着官员们不断敬的酒已经恭维的话,一旁的赵三,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想着他们前几天还在和童猛大吃大喝,说着同样恭维的话语,而几天的时间,他们却对着他们原先的敌人,大献殷勤。
长久以来颠沛流离,长久以来饥寒交迫,失去父母,失去老方丈,让这个年仅十六岁的人,变得坚强,稳重,也善于思考。他知道这些人的变化是因为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受这些人的变化。
乱世之中,我们都是可怜人,不过是想活下去,不过是想活的好一些。
打了胜仗的赵三,看着眼前这些人,看着这热闹的场景,也不禁对未来闪过一丝幻想,此时的他,不再单纯地满足于有饭吃,有地方睡觉,他想到了很远的地方,或许也有一天,他可以锦衣玉食,甚至可以号令天下。
梦想,总是会在不经意中闪现,也正是因为有梦想,人生才显得充满斗志。谁说吃不饱饭的人就没有梦想,他只是暂时忘了梦想罢了,哪一天他突然过上了吃喝不愁的日子,那梦想很快就会再闪现出来。就好像我们可能在很小的时候,因为有一次考试突然成绩进步特别多,也会幻想一下自己将来可以考上个好的大学,当个大官什么的。一个道理,等到我们的现状已经不再满足我们内心的渴望,我们就会有新的愿望,而那远到不可以实现的愿望,就是梦想。
梦想,你,我,我们都有。
就在所有人都喝的已经几乎不省人事的时候,场中却仍然有两个人保持着高度的清醒。一个人是赵三,而另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李善文。人如其名,这个人确实很擅长文字工作,而他也算是做着自己擅长的事情,天湖城的主簿,负责记载这天湖城内的大小事件,编写管理制度,做好会议纪要。
只是,这平台,对于李善文来说,太小了。
赵三一眼就看中了李善文,凭着他这些年对善恶的判断,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个正直的人,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大本事。赵三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人,就是一个正直的人,这个人,心怀天下,本事也远不止于此,只是命运让他暂居于此。或许这一切的安排,只是为了这一次的遇见,或许他这么多年的忍耐与等待,为的就是这一天。
机会,有时候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赵三穿过早已遍地酒鬼的宴席,径直走向李善文,李善文也注意到了赵三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两人先前从未谋面,却彼此感到熟悉。一见如故,就无需太多言语。
李善文起身看着赵三,带着旧友相聚的目光,望着这个此前从未谋面的年轻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十六岁的赵三向李善文鞠躬作揖,只说了一句话:先生,可愿与我一起参加起义?
赵三没有把自己和起义军完全联系在一起,他对李善文的这个邀请,代表的是他个人。李善文懂赵三的意思,未曾问及姓名,未曾寒暄问好,也不曾试探过往功绩,就这样听到了来自赵三最真诚的邀请。
赵三对李善文的邀请,发自肺腑,也源于对自己眼光的自信。
李善文望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年轻人,没有迟疑,俯身致敬:我愿意!
于是,在这个胜利的夜晚,在这满是美酒佳肴的酒宴上,十六岁的赵三,遇到了三十六岁的李善文。虽然此刻他们都还不知道最终他们会有怎样的结局,但这一刻,他们都相信彼此,会是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人。
你们的直觉,没有错,你们的相遇,定会开辟一片不一样的天地。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留守天湖城的起义军站在城墙上,向自己的战友们挥手告别。即将凯旋的人,在这一刻,告别留下保卫胜利果实的人,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只是在这乱世,这一别,不知还能否再相见。
荒坪城,我们回来了。我们,打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