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叶痕苦心孤诣,终于在一次长达三个月的闭关之后,练成了《唤魔经》第十八层,也是最后一层。
引魂入体,改身换命,这种禁忌中的禁忌,他已经可以办到了。
功成之日,为了印证这种功法的真假,韦叶痕捉来了一名枭卫,将之一掌震晕,又击杀了一名天一阁的手下,对二人施以唤魔大法,再用圣药疗养枭卫的身体。
十二个时辰后,昏迷中的枭卫醒过来,却不再是他本人了,他的内里,已经变成了天一阁的手下!
换言之,从外表看着还是那个人,魂魄却已换成了另一个人。
再换言之,这个人,已经彻底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了!
韦叶痕心绪激荡,萌生贪念。
于是韦叶痕去了毓王府,看小琴过得好不好。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不会好,跟着宇文昙那个冰块脸,铁石心肠的男人,能过得好才怪。
果然,从屋顶往下看,能看到小琴神情恹恹,目中一时哀戚,一时恨意流露,一时又握着一件婴儿肚兜,两手发抖。
韦叶痕叹口气,看来小琴还在惦记放在韦棋画那儿的儿子。这也无妨,等往后有机会,找个长得差不多的孩子,将小琴的亲生儿子换出王府就是了。
见到小琴过得不好,韦叶痕就放心了,也给自己的贪念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充分的正义——
宇文昙给不了她的幸福,就换他叶痕大少来给!
只要小琴不再是亲妹妹,换到另一副身体里,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娶走她了!
于是夜宴之后,韦叶痕现身花厅,来到宇文昙面前,笑道:“这个小琴太能闯祸了,与其留她在王府里祸害,不如把她交给我处置吧?省你一个大麻烦。”
宇文昙恼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叶痕,你喝醉了?”
韦叶痕从房梁上跳下来,带着满身女儿红陈酿的香气,人也有两分醉意。他笑道:“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喝了一个野店酒窖,还不觉得很醉,就上你的王府酒窖里来找酒了。”
说着,他探出两指放在小琴额头上,试了体温,偏头道:“九阳续命丹,至多也就能续几年的命吧?还不够这丫头折腾的,依我说,还是别救了,让我带走她,寻个山明水秀之地葬了吧。”
宇文昙不悦,吩咐季玄,“将这个醉鬼拖出去,本王看着甚讨厌。”他的琴儿还活着,这个醉鬼竟要埋葬了她!
季玄看向韦叶痕,抱歉地一笑,礼貌问,“您是自己出去,还是要让我们兴师动众的请您出去?”
韦叶痕满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应该出去的人是他。
宇文昙微一点头,季玄转身出去了。
韦叶痕往上座的太师椅上一躺,张开四肢,醉意朦胧地闭着眼说:“你还不知道吧,子尘,去年小琴意外害死的那些异域人的首领,他们找回来了,要杀小琴为他们的首领报仇呢。”
宇文昙淡淡道:“他们只知道罪魁祸首是毓王府的王妃,找也只会找棋画,担心什么。”
韦叶痕噗嗤一笑,道:“你这绝情绝义的家伙,好歹小画也跟了你,是你毓王府的人了,你能不能有点良知,稍稍表达一下关心?”
宇文昙道:“只要她好好待在王府,没人能夺走她的性命。”
“小画才不是个安分得能整天待在家里的人呢,那些异域人已经找上她了。”韦叶痕道,“你还没听说吧?就在你离开京城的那个月,小画去董府串门儿,回程的路上让异域人乔装的刺客给截住了。”
宇文昙皱眉,缓缓道:“可她如今还毫发无损啊,而且她从未跟本王提及此事。去年,本王纳她入府之前曾跟她提过,让她入府的主要原因是当她妹妹的替身,好让她妹妹平安生产。她不但同意了,还说往后都会小心行事,警惕刺客来袭。”
韦叶痕挑眉,“你跟她提过刺客的事了!”
“提过,怎么了?”
“这就难怪了,”韦叶痕摇头道,“我妹妹小画是聪明女子,比小琴聪明了何止一个级数。这些年了我都没见她吃过亏,这种当替身被杀的事,她肯做才有鬼了。”
“你什么意思?”宇文昙不明白。
韦叶痕告诉他,“打从小画入王府后,她就按照你的形容,找来了若羌、楼兰、且末、小宛、温宿、姑墨、西且弥、依耐、月氏这些西域三十六国的商人,甚至还有东瀛的武士,漠北的柔然人,让这些人教她的婢女说各国的话。多的不用教,各种语言都只会说一句话就成了。”
“什么话?”宇文昙皱眉。
韦叶痕勾唇,复述着,“我们王妃是今年刚入府的新王妃,不是你们要找的杀人凶手,那名害死你们首领的前王妃仍在王府之中为妾,名叫韦墨琴。”
“……”
“所以说子尘,你的算盘早就落空了,”韦叶痕轻快地说,“小画不管去哪里,都带着那两名会说异国话的婢女,等的就是那些想报仇的异域人。那些人只是语言不通,又不是野蛮人,只要跟他们讲通了道理,再说出他们真正要找的人的下落,那些人就不会再与她为难了。现在,那些人只会找小琴。”
“棋画,她竟然这样做?”宇文昙感到震惊,“她表面顺从本王的心意,实则阳奉阴违!”
韦叶痕啧啧道,“小画就是聪明,这一点倒随我,像亲兄妹。小琴就惨了,当初明明是发了善心,挺着一个大肚子想救人,结果没救成不说,那些异域人也不买她的好儿,反过头来还要追杀她。如今又知道了她的下落,找上来是早晚的事。啧啧,小琴小时候是不是被撞坏过脑袋,所以才比本少和小画都笨一些?”
宇文昙沉默片刻,道:“有本王护着,没人能动她一根头发。”
韦叶痕嘲笑:“你只会说漂亮话,你根本没时间陪她,哪天她让那些人切了首级,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宇文昙问:“天一阁探明那些人的来历了么?”
韦叶痕摇头:“连从哪一个西域小国来的都不知道,看那般执着到底的行事作风,还有些像是海对岸漂过来的东瀛人,可是并没逮住活口,谁又说得准呢?”
宇文昙问:“那依你说,此事如何是好?”
韦叶痕道:“杀手在暗处,防不胜防,总不能一辈子提心吊胆地防着吧?只有一劳永逸,让小琴死了,才能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
“而且,小琴是天魔琴的唯一传人,这些年来江湖上不少人都盯着她,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要捉住她,放在黑市上出售,不管北齐人,西魏人,还是柔然人,价高者得。”
“……”
“方才你听到了吧?”韦叶痕又说,“她口口声声说没学过《兰陵入阵》,可方才弹的那一段琴曲,怎么听都有两分肖似。就算不是《兰陵入阵》,也是同一类的魔曲,只要弹过一次,她就收不了手了,还会再弹第二次、第三次,你又能守着她多久?”
“她活一日,我守她一日。”宇文昙一字一字道,“她死了,我守她的魂。”
“不必这么麻烦,我有更好的办法。”韦叶痕神秘地笑。
“什么办法?”
“天一阁在海外找到一株‘还魂草’,能在人死后牵引魂魄,复活在另一个人身上。”韦叶痕半真半假地说着。
真的那一部分是死而复生,假的那一部分是,没有还魂草,有的是唤魔经!
“你真的喝醉了,叶痕,”宇文昙冷冷道,“等下次你清醒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话。这种还魂附体的无稽之谈,我信了你个鬼。”
“陶松。”韦叶痕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陶松?他怎么了?”陶松是西京十四少之一,枭卫营副统领。
“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陶松了。”韦叶痕道,“我杀了一名天一阁下属,利用还魂草,让他在陶松的身体里重新活过来了。人我给你带来了,子尘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宇文昙动摇了。
还魂草?陶松?难道真有那么超出世俗所想的好药?
韦叶痕缓缓勾唇,作为一名成功的说客,二十多年来他都能牵着宇文昙的心思走。
所谓蛇打七寸,从前,宇文昙的七寸是他的母亲董太妃与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如今,他的七寸就是小琴。
只要打准了地方,再聪明的人也有变笨的时候。
临走前,韦叶痕总结道:“日防夜防,也有防不住的那一天,小琴树敌太多,谁都想要她的命,也有能力要走她的命。若是有一天,小琴不再是小琴,变成一个普通女子,咱们就不用费心保护她了,不是么?”
宇文昙有所心动,但还是不动声色。
韦叶痕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通他,来日方长,多得是机会让宇文昙听从这个提议,把小琴交出来。
********
几日之后,韦叶痕又来到王府,经过花园时,见到韦棋画还妖妖娆娆,媚视烟行,一点儿都没因那晚韦叶痕揭发出来的事而受影响。
韦叶痕猜想,宇文昙不但不罚韦棋画,还好好养着她,宠着她,放任着她,多半是因为她长着一张与小琴一模一样的脸。宇文昙日看夜看的,渐渐就把她当成小琴的影子,有点儿喜欢她了。
做出这种猜测后,韦叶痕不禁冷嘲一笑,对宇文昙再无歉疚了,毕竟,小琴本来就是他叶痕大少率先看中的猎物。
宇文昙偷走她整整六年,连个借条都没打,是宇文昙对不起兄弟在先,就休怪兄弟不义了!
本来已经基本说通了宇文昙,骗得他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还魂草,能让人死而复生。
本来没有了宇文昙阻碍,韦叶痕就可以带走小琴,用唤魔经把她变成另一个女子了。可没想到的是,四个月之后,用唤魔经改造过的陶松,突然离奇死去了。
韦叶痕心里一惊,不由犹豫起来,难道唤魔经是有缺陷的,被唤魔大法转变成了另一个人之后,就只能活四个月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能对小琴施展功法,将她变成另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