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兵!
随着6遥的号令,部属们无论此前抱持着何等意见,这时无不凛然尊奉。?八?一w≈ww.
自泰始元年皇朝肇端以来,大晋其实殊少有欣欣向荣的气象,弥漫在皇帝到臣子、朝堂到地方之间的,除了骄奢靡极的狂躁,就是故弄玄虚、寄玄避世的风潮。武皇帝崩殂后,继位的固然是个智力有缺陷的庸材,托孤佐命的或为乡原之徒或为苟合之士。于是,一群蠢材轮番上阵胡作非为,而大晋就像是辆破烂的马车,向着无底深渊纵情狂奔。到了此时此刻,朝廷摇摇欲堕的现实已经再也毋庸置疑。当石勒贼寇在中原肆虐、而匈奴汉国本部精锐威迫洛阳的时候,本该数以十万计、百万计的大晋军队,竟然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但这其中不包括幽州的平北幕府之军!
当6遥出号令的时候,许多部属互相对视,甚至彼此都看到了眼中振奋的神情。这数月,虽是他们追随6遥以来极罕见的平静时期,可文武臣僚们又何尝有过半点休憩机会?幽州幕府上下的每一人,都在6遥的督促下,以截然不同于大晋任何一处的积极态度处理着不计其数的事务,那些胡晋各族士卒的招募和重组;代郡军、幽州军、坝上晋人大族私兵的混编、充实;粮秣、军械、战马等种种物资的调动配属;还有数万士卒乎想象的艰苦练兵、流血流汗……为的不就是今日么?宝刀既已磨砺锋锐,便该到了出鞘杀敌的时候了!
起兵!起兵!
随着6遥的号令,文武臣僚们一齐躬身施礼,而6遥扶剑直立,深深吸气,深深吐气。
从太行山中惊觉至今,已有两载,当时的狼狈败将,如今已成为据地千里、用兵数万的大军阀。摊子越铺越大,几近百万的百姓和数万军卒的生家性命牢牢地拴在6遥的脖颈上,让他时常感觉负担沉重。但这却并不曾使他稍生歇息的念头……再怎样努力,他的武力和影响力终究仅止于幽州一隅,还远没有来得及扩散到更大范围。而大晋依然如将溶的冰山那样,于怒海之中飘摇。汹涌兽群撕扯华夏躯体,使得无数繁华城阜十室九空、化作血海的可怕未来,正在一步步地、按部就班地迫近。但6遥观察的角度与任何人不同,在他眼中,扭转危局的可能从未失去,而危局本身,也正孕育着完全不同的未来道路。
对6遥来说,匈奴攻打洛阳的军事计划,已是他早就了解的历史。他很清楚,匈奴大单于刘渊素来喜好动用庞大兵力,几路挟击以席卷敌人,可惜未必每次都能如愿。便如一年多以前在晋阳城下的惨痛失败那样,此番他分兵两路攻打洛阳,虽然威势赫赫,却也给了6遥以各个击破的机会。石勒贼寇渡过黄河之前,被冀州刺史丁绍牢牢压制,兵力极其有限。能够聚集起十万大军,全靠着他在中原大事扩充,又拉拢了王弥、刘灵、曹嶷等巨寇入伙,但其内部职权混乱、山头林立的局面也由是确立。中原四战之地的地理条件,又迫使石勒不得不兼顾各路,进一步分薄了能够指挥如意的兵力。
祸乱华夏的敌人并不比6遥熟悉的历史上更强,在原本的那段历史上,王浚的幽州集团依靠来源复杂的鲜卑仆从军,尚且能屡次击败石勒,迫得这巨寇服软。6遥对经营幽州军所下的功夫远在王浚之上,而集合坝上、代郡和幽蓟三地精锐编练而成的六军之众,也远比王浚的军事实力优胜。以此强军,再辅以坚忍不拔的乞活军和冀州之兵,南下痛击似强实弱的石勒所部,其势必将摧枯拉朽!
一场辉煌的胜利,将会是一连串胜利的开端。东海王麾下并无善战之将,因此与苟晞不和,便形同自断臂膀。一旦击败石勒,则自己毫无疑问将会成为东海王派系里唯一能够支撑军事危局之人。凭此地位,先收拢整编散布中原的各路朝廷兵马,再鼓行向西,在洛阳城下与匈奴本部精锐决一雌雄。到那时,若胜利,则局势必将完全落入幽州幕府掌控,齐桓、晋文的功业可期,诚如先前与胡六娘所说的那般。如若战事不利,则无须执着于洛阳,只消挟裹朝廷宗室诸王和可用的朝臣回军北上,一方面凭借幽冀二州与胡儿争衡,另一方面又可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一切,6遥虽未与他人讨论,却早已暗中谋划了无数次了。能够勉强猜测出他为何执著于洛阳的,唯有极擅揣摩人心的方勤之。否则以方勤之的个性,哪会做这种一人对抗众多同僚的无益争执。可是这其中的真实方略,就连方勤之也不知其所以然,唯有6遥乾纲独断,深信这计划必然可行,也必然是图谋霸业的良好开端,是将那段悲惨历史迎头打成粉碎、转而书写新史的良机!
起兵!起兵!起兵!
随着6遥的号令,幽州军府轰然而动!
军府不好虚饰,相关事务唯求实效,什么检阅典礼之类一概都免去了。有关行军作战具体安排,6遥从年初开始,已经谋划成熟许久。这时随口道来,举凡行军路线、夺取目标、各部距离、呼应度、沿途仓储所在、放物资方式、调动民夫数量、修建桥梁位置等等,虽然复杂,却部署缜密,绝无漏洞。追随他时日较长的部属们历经多次艰难险阻下来,彼此默契深厚,早就将6遥当作了可依靠的万丈大树,此刻只觉理所当然;而幽州新附的部属们未免心动神摇,方才体会到这位主公果然算无遗策、英明睿智。这番局面,较之于当年晋阳城头6遥力主坚守时,不少人鼠两端的的情形,可真是天壤之别了。
被他点到的将校立刻起身,凛然尊奉军令。军府所属兵力展壮大的过程中,从未停止高强度的训练和整顿,平日里,哪怕6遥再怎么反复叮嘱,将校们对此难免有些怨言。到了这时候,将校们才觉正是那些无休止的训练和整顿,使得幽州军的行动力和凝聚力远远过预想,就如同一头大口吞吃的猛兽,吃下的食物俱都化作强健筋骨,而绝无半点赘肉肥脂。随着一道道军令颁下,上百名传令骑兵飞奔出去,号施令的吼声此起彼伏,却又严整有序,毫无杂乱。而各处军营响应的度更是快绝,脚步声、马嘶声、铠甲铿锵声汇聚成潮,唯独听不到半点军卒慌乱言谈之声。再过了小半个时辰,但听马蹄声大作,屯驻在蓟城以外不远的前锋斥候骑兵已经启程!
第二日凌晨时分,幽蓟诸军按照计划开动,度辽、横海、鹰扬、定边四军除了留下必须的守备兵力以外,主力纷纷拔营起寨。过去数月间动用大量民力修筑的道路和驿站,这时候也挥了重大的作用。传令骑兵沿着道路连夜奔驰,沿途换马,迅将号令传达到遥远的代地和坝上草原,令平朔、沃野两军立即征召附属胡人部落兵力和屯田兵,以之填补主力南下所留出的空缺。
与此同时,6遥本人顶盔贯甲,带着一众扈从骑士们步出将军府正门。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但将军府以外,不知何时挤满了蓟城的百姓们。6遥入主幽州以来,虽不曾干预幽州刺史治政,但仅仅是服务于军务方面的若干举措,如大兴屯田、疏通河渠、赈济流民、打击盗匪贼寇等事,已经令得无数百姓受到实际的利益。这些卑微的人们感激涕零,因此听闻军府将要起兵,许多人便早早地从蓟城各处里坊汇聚而来,隔着数百戒备兵马远远跪倒,口中大声念叨着,祝愿大军旗开得胜。
6遥扫视了他们一眼,虽无暇理会,心中却很有些感慨。千百年来,华夏子民都是那么的勤劳、智慧、善良,又是那么的容易满足。只要遭受的压榨欺辱不那么激烈,给他们留有一条活路可走,就足以令他们自内心地感谢,自内心地对统治者歌功颂德。面对着这样的百姓,当官,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当好官,却又成了一件再艰难不过的事情!
“让他们都起来,不必闹这些虚文!”6遥随口对一名扈从吩咐,转过头又对其余人道:“身为武人,衣食住行都来自于百姓的奉献,唯有打败胡儿、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才能够对得起他们!”
将军府的马厩就在正门边不远,这时候已有仆役牵了马匹过来。6遥利落地翻身上马,略一控缰,便将这匹体格高大、性格暴躁的辽东大马制得服帖。再伸手,接过扈从递来的丈六长枪呼呼挥舞几下,满意地觉虽然自己许久不经战阵,但得益于日常操练不休,体力和挥动武器的熟练并无下降。
“走吧!”6遥大声道,旋即调过马头出。
亲信扈从们这时候也已纷纷上马,簇拥着6遥左右。庞渊带领其余扈从和若干较得力的质子紧随在后。从将军府道蓟城的南门,沿途经过八个坊市,四条路口。驻扎在城内各处军营的幽州军队伍在这四条路口不断汇入大队,最终聚集起三千多铁骑。这些都是6遥以巨额投入、费尽心血编练而成的精锐骑兵,上万铁蹄踏在土路上的声响汇集成了韵律,在道路两侧的房屋楼宇间回荡着,出惊涛裂岸般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