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出了这个纰漏,但6遥对沈、陈二人的能力依然信赖。?八?一?w?w?w8.?811?z?w1.?既然沈劲担保说不会有第二个潜入者,那便确定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他挥挥手,令何云再去探看,转而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处置沈劲和陈沛。这俩人一个是并州军的老底子,另一个兼有成都王旧部和汲桑贼寇降人的双重身份,如果处置得好,或许会有利于化解军中不同来源士卒之间的隔阂。
6遥越太行而东,真正的嫡系只有随行的三十名勇士,还在邺城的战事中折损了不少。由于可信赖的力量过于薄弱,他必须充分利用士卒之间的隔阂来掌握军队;而另一方面,他又必须适时化解这种隔阂,以避免对军队的战斗力造成负面影响。其中微妙之处,实在是难以把握。但某种角度来说,似乎也颇有些乐趣在里面。6遥反复盘算着,露出一丝笑容。
“将军!将军!”这时候何云再度回来:“潜入之人正与陈队主激斗,看情况,一时分不出胜负!”
“哦?”这倒令6遥有些吃惊。
陈沛的武艺如何,6遥十分清楚。纵然较之于自己略逊一筹,也算得上是少有的骁勇之士,与薛彤、沈劲等人在伯仲之间的样子。这区区杂胡部落里,居然有人能与他斗个不分胜负么?
6遥起身,将摊开的地图细细收起,抬手拔出松明火把:“走,咱们去看看!”
关押俘虏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用来看管丁壮的,那些丁壮们被驱赶去搭建营房,做了整一个时辰的苦力,此刻刚刚得到休息。而即使在休息的时候,捆绑着每个人脚踝的粗绳也不解开,负责看押他们的是薛彤部下数十名警惕的战士,守备非常严密。
另一处用来安置老弱妇孺,位于营地的西北角。用砍伐下来的树木一头削尖打入地下,彼此用绳索连接,就制成了有一人多高的围栏,将数百名们勃蔑部的男女老幼都驱赶在内,挤挤攘攘地聚成一团,既没有食物、也没有饮水提供。陈沛拦截着潜入者的位置,距离这处围栏不远。
6遥赶到的时候,原本驻扎在附近的将士渐渐聚拢过来。他们点起松明围作一圈,为圈中恶斗的两人大声喝彩。
6遥微微皱眉,先派遣了一名亲兵去通知薛彤整肃军纪,然后才往人堆里行去。
在众人围观之下战斗的,一方是个乱飘拂的独眼大汉,他将手中一丈四尺长的沉重铁矛回旋舞动,往来刺击,掀起一阵阵“呜呜”的破风之声。挟裹的气流将许多枯枝、草叶卷入空中,更显的招法声威骇人。此君正是陈沛陈庆年。
与他对抗的,是一名双手分持短刀盾牌的战士。相比于陈沛,这人的威势颇显不如,但身手矫健似乎犹有过之。他脚步灵活,反应敏锐,对手中刀盾的运用更是如臂使指,纯熟无比。虽然在开阔地形以短兵对抗长兵,竟然有攻有守。攻如灵蛇吐信,守如渊渟岳峙,十分了得。
可惜,深陷众军围绕之下,哪怕他的身手再怎么惊人,终究也只有败死一途。6遥扫视全场,已经看到沈劲冷笑着自从骑手中取来强弓。
沈劲的射术素为6遥麾下翘楚,他本人也以此自傲。前几日刘遐露了一手连珠箭法而得到6遥的赞誉,这事儿使得沈劲颇感不忿,只不过军旅倥偬,前后未得机会与刘遐较量。眼下,显然他已对两人的缠斗不耐,打算依靠百步穿杨的射术解决问题了。
“将军……”邵续不知何时赶到,站在6遥身后。
“哦,邵公有何见教?”
“我看此人身手不凡,应是勃蔑部数一数二的勇士。若是能够收服他,或可有利于驱使勃蔑部的降人。”邵续看看6遥:“咱们退一步说,哪怕其人并无声名,不也可收千金马骨之效么?”
“好。”6遥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他点了点头,随即遣人传令。
战阵之中,身手再怎么高明也抵不住人多,任凭那汉子如何厉害,想要收拾他的办法太多了。片刻之后,数十名士卒手持长矛越众而出,将陈沛与那手持刀盾的汉子四面围定,觑了一个两人乍分的机会,数十柄长矛猛地向中央一挤。陈沛早有准备,他将铁矛一扔,骨碌碌翻身滚出圈外,那汉子则被拿个正着。数十柄寒光闪闪地矛尖直戳到肌肤表面才止,立时逼住了那汉子全身要害,稍有轻举妄动,他身上就得长出几十个透明窟窿来。
“弃械投降,可免一死!”数十人齐声呐喊。
那汉子四下里张望一番,如何还不知道形势?他长叹一声,将刀盾丢下。立时便有人去了皮索,将他牢牢绑了。
何云兴冲冲地过去,将那俘虏拉扯而来。
四周火光掩映之下,可以看出此人肩膀宽阔,身形十分壮硕。再看他的面貌,隆眉而丰准,轮廓刚毅,略带蜷曲的头有些灰白,似乎已经不算年轻了。显然,这是一名具有丰富经验的战士。虽说被用皮索五花大绑着,但是他神色并不惊惶。
何云在他的膝弯处踹了一脚,让他不得不跪倒在地:“跪下,磕头!这是我家6将军!”
那俘虏抬眼看看6遥,突然道:“将军?阁下难道是朝廷的军官?难道是一名尊贵的军团长么?”
“军团长”?这个称呼未免突兀。6遥颔道:“我乃并州平北大将军麾下,牙门将军6遥。你是什么人?”
那俘虏挺起了胸膛:“我自西方的大海尽头远道而来,是大秦皇帝的使者、第五军团‘云雀’的席百夫长图里努斯。如果阁下确实是一位朝廷军官,我要求得到与我身份相配的对待,而非被当做野蛮人肆意欺辱。”
“大秦?第五军团?席百夫长?”这些言语入耳,令6遥一时间觉得有些混乱。本以为抓到的是个杂胡勇士,其实来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古怪么。
他侧身向邵续问道:“邵公可知道这个所谓的‘大秦’么?”
邵续的见闻倒也广博,应声道:“我曾听说,这大秦国又名黎轩,位于条支国以西苍茫大海的尽头,距离中原足有四万里之遥。其国地方六千里,居于两海之间。其国强盛,有大贤,衣冠服饰拟于中华,乃极西大国也。”
当时对于西方诸国的了解大概如此,如邵续这般已经及其难得。而6遥自然清楚,所谓的大秦,也就是罗马帝国了。在这个年代,果真会有罗马帝国的使者万里迢迢来到东方?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伟大冒险。
6遥思忖着,徐徐问道:“图里努斯,是谁派遣你不远万里来到东方?按照时间来推算……你的皇帝是卡鲁斯?是他的儿子卡里努斯?还是叛逆者狄奥克莱斯?罗马的斗兽场是否依然雄伟?帝国北方的蛮族,是否还被阻挡在多瑙河的对岸呢?”
图里努斯猛地抬头,惊喜地道:“阁下……您是我此生见过最为见多识广的人!”
“我还不能确定你的身份。所以,请你先如实回答我的问题。”6遥打断了他的话。
图里努斯向6遥深深俯:“对于阁下这样的智者,我不会有任何隐瞒。我是罗马帝国皇帝卡里努斯的部下,第五军团的席百夫长。皇帝喜好奢华的赛会,正是在阁下所说的斗兽场中进行。我们还曾经驱逐了高卢人的入侵,稳定了西北边境。然而,梅西亚地区的战斗中,皇帝陛下的军队被叛逆者狄奥克莱斯所击败,皇帝本人也战死了。我和许多战友们不愿意为叛逆者效力,于是一直向东逃离。”
6遥点头,这位叛逆者狄奥克莱斯,也就是下一任的罗马帝国皇帝戴克里先。在6遥熟悉的历史上,此人乃是建立了四帝共治制的一代英主,政治军事均有相当的建树。退位后隐居之地名为戴克里先宫,遗迹存留到二十一世纪。
“我们失去了祖国、失去了效忠的对象,于是只有不断地流浪。在旅途中,我们曾经和阿兰人携手对抗荷努斯人的入侵,曾经参与过波斯王国残酷的内乱,曾经投身康居王国的东征。在二十三年的时间里,罗马帝国的军人无家可归,四处游荡,直到八年前,我们来到这个东方国度的伟大国度洛阳。”图里努斯叹了口气:“我在洛阳居住了五年,那是难得的平和时光。可惜贵国并不比罗马更安宁,不久以后,我的同伴们就卷入战乱,先后都死去了。只剩下我,流落到蛮族人的村落里,还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将军,我并不知道你们是这个国家的正规军。我潜入您的营地,只是为了救助家人。”
他指了指围栏的方向。在哪里,一名神情惊惶的女子竭力守护着两个男孩。男孩之中较大的一个努力地跳起来,向着图里努斯挥手:“阿干!阿****在这里!”
邵续捋着胡须道:“元康年间,确曾听闻说有大秦使者入朝朝贡,计算时日倒也相合。”6遥竭力回忆自己昔日在洛阳的所见所闻,但实在想不起有这回事,只得佩服邵续的记忆力。
“很好……”6遥站了起来:“图里努斯,我还不能确定你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但至少你的洛阳正音比我更标准,这瞒不了人。所以,你现在被征召为大晋的军人了。在这里,你会有很多机会与荷努斯人,也就是匈奴人作战。如果你确实像吹嘘的那样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那就为我杀敌,证明自己的价值。作为回报,我为给你足够的地位、金钱和荣耀,并给你的家人良好的前途。”
左右士卒们应声上前,将捆绑着图里努斯的皮索割断。6遥挥挥手,让何云把这个来自远方的冒险者带去与家人汇合。能够在偏远的北疆遇见一名罗马军人,实在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如果自己有空闲的时间,或许会和这个图里努斯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