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明若月言明,已经进行的项目无须来人,但人们还是继续到发改委等了一天半,直到第二天下午全部进行完毕。之后人们各自散去,自己安排着时间,楚天齐则住到了老宅。
又住了一晚,与爷爷告别,楚天齐乘车直奔雁云市。这次回省城,不是沃原市公事,当然也不是私事回家,而是要去“看”张鹏飞。
对于张鹏飞这个人,楚天齐恨了许多年,虽然近几年恨的方式有所变化,但恨意仍在,自是没有看望对方的交情。这次之所以去“看”张鹏飞,主要是想从其身上了解魏公亚动向,以期抓到魏公亚。
今年以来,针对自己发生了各种攻击,已经有证据表明,明若阳是幕后总策划,而张鹏飞、魏公亚则是具体执行人。
按照楚天齐的性格,好几次都准备和明若阳来个硬碰硬,以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可爷爷和老叔的真挚提醒,以及欧阳玉娜的现实处境,都让楚天齐不得不三思而行。另外,虽然已经有证据证明明若阳扮演的角色,但还缺乏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同伙的供述。
按照接触层次来看,张鹏飞、魏公亚显然是这个资格,应该也知晓明若阳的一些安排。可现在张鹏飞傻了,魏公亚跑了,必须要逮住魏公亚,才可能获得想要的东西,魏公亚供述的可信度,显然要高于一个傻子。为了抓住魏公亚,警方用了很大劲,也找到了一些线索,可这些线索都断了,比如昏迷不醒的乔阳、姜云生。虽然张鹏飞现在智商极低,但最起码还醒着,也许还能讲出一些残存记忆来,也许对抓捕魏公亚有帮助。
上午十点多,越野车到了雁云市郊区,来在一片很显荒凉的区域,停在一处非常破旧的院落前。
院门适时打开,黑色越野车开进院子。
车旁等候的高强适时打开车门,迎下楚天齐,一同走向正面的破旧二层小楼。
进楼以后,直接到了二层最东边屋子,高强请楚天齐坐到办公桌后。
高强在电脑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显示器上诸多小屏画面变成一个大画面,画面中*出现一名男子。
这个男子头发蓬乱,衣物不整,脸上胡子拉茬,神情呆呆傻傻,正是曾经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张鹏飞。曾几何时,张鹏飞在河西几乎横着走,到现在成了这等模样,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盯了一会儿画面,楚天齐又转向高强:“他现在一直这样吗?”
高强点点头:“是的。上次抢救过来以后,他就成了这样,有时候更闹腾,医生说毒药刺激了神经。经过仪器检测、累计观察,他的智力相当于两岁多的水平,但又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多了狂躁不安,可以断定是真的傻了。”
“在这期间,他说过什么话,有没有有价值一些的?”楚天齐又问。
“没有。要么是‘哇哇’瞎喊,要么就是‘饿’、‘吃饭’这样的词句,大小*便时干脆不说,直接就地解决。”高强道。
楚天齐略一沉吟,又说:“有没有提问一些事情,帮助他回忆回忆呢?”
高强道:“提过。与他曾经有过接触并已确定犯罪的一些人,我们都在他面前提过,但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就好似不认识似的。”
“和他提过我没有?”楚天齐再问。
“没有刻意提过,只是有一次说走嘴,讲了你的名字,结果他忽的受了刺激,先是咆哮,然后破口大骂。”说到这里,高强停了下来。
“骂我什么?实话实说。”楚天齐抬手示意着。
迟疑了一下,高强才说:“什么‘夺妻之恨’、‘给他张鹏飞戴绿帽子’了,什么‘道貌岸然伪君子’了,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什么……反正什么难听骂什么,纯属一派胡言。当时他骂你的时候,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好等他骂累了,才算罢休。后来在问他问题时,便刻意回避你的名字,结果他就没再骂你,也根本不接话,还是说他那些傻话。”
沉吟了一下,楚天齐说:“我想去现场见见他。”
“不行。他要是见到你,不定骂出什么来,和你拼命也有可能。这倒不怕,他也近不了你身。关键是他骂的太难听,声音又特高,要是再让不明真*相的人一传,太影响你的形象了。”高强立即反对。
“反正人们也都知道我俩有过节,他现在又是这个样子,说出什么都不奇怪。可如果因为我的出现,激活了他某些记忆的话,很可能有助于破案,也可能让他恢复智力,这可是一举两得呀。”楚天齐讲说了自己的理由。
“可,可……可那样的话,你就太冤了,干是挨了一通骂。再说了,也未必就有效果。”高强还是不同意。
楚天齐摆摆手:“最起码是个方法,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管用呢。
“好吧,那我……”
“叮呤呤”,忽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高强的话。
看到来电显示,高强赶忙接通了:“周厅……哦……是……是。”
结束通话,高强冲着楚天齐尴尬一笑:“老师,你暂时去不成,有别人要去。刚才周厅打电话,说是刘厅吩咐,有领导打招呼,张鹏飞父母要来探望。以前其实就有好多关系在找,厅里一直没同意,现在怕是顶不住了。刚才周厅说,已经让人带他们过来了,马上就到。”
楚天齐“哦”了一声,再提疑问:“让家属来的话,那不是暴露地点了吗?”
“这种情况下,厅里都是安排特制车,家属坐在汽车后排,后排全封闭,除了设置通气设施外,整个区域全都是黑的。到了地点以后,也是把车开进特制车库,车库通地下关押点,由专人引领。等到探视完毕,家属再到刚才下车的地方坐车。”刚说到这里,高强手机又响了。
接通应答后,高强挂断手机。对着楚天齐说:“老师你继续在这监听,我去跟着引领他们。”
楚天齐点点头,拿起耳机戴上。
……
十几分钟后,显示器上屋门一开,几个人走进屋子。
虽然隔着屏幕,但楚天齐还是看清了画面中的人:张天凯和一个中年女人,还有孟玉玲,那个中年女人应该是张天凯的妻子。
张天凯老了,方脸变成了长方脸,大背头变成了黑白相间的寸头,脸上皱纹清晰可见。他的身上已不再是笔挺的西服,而是普通的灰色夹克、休闲长裤,脚上则是一双布鞋。
孟玉玲身形更显单薄,脸上一副苦哈哈的神情,这副若相不是做出来的,分明是长期形成的面相。
中年女人自一进屋,便已是泪眼滂沱,想来刚才也应该一直哭着。
“鹏飞,儿呀。”中年女人哭着,向前扑去,扑在玻璃隔断上,“啪啪”的拍着。
乍听到响动,张鹏飞显然是吓着了,“妈呀”一声,然后便怔怔的望着隔断处。
“鹏飞,我是妈妈,我是妈妈,你不认识妈了?儿呀,鹏飞……呜……”女人依旧哭着,喊着,拍打着玻璃。
张鹏飞翻着眼睛,嘴里叨咕着:“妈,妈?”
“儿,儿,对,我是妈,我是妈。”女人使劲拍打着玻璃,恨不得穿墙而过。
“嚎什么嚎?你他娘……”张天凯吼到半截,语气一缓,“别吓着他。”
“对,对,别吓着儿子,别吓着鹏飞。”又拍打了两下,女人忽然触电般收回右手,语气也轻了好多,“儿呀,儿,我是妈,让妈看看,让妈看看,呜……”
神情紧张的四下看看,张鹏飞缓步挪向玻璃隔断。
“儿子认出我了,儿子认得妈妈。”女人激动的喃喃着,“儿呀,过来,过来。”
张鹏飞离着玻璃越来越近,双手也快要触碰到玻璃了,却忽的向后一蹦,嚷了起来:“狐狸精,狐狸精。”
“我是妈妈,我是妈妈。”女人急忙做着解释。
“狐狸精,狐狸精。”张鹏飞喊嚷着,快速退到了墙角处。
“我是妈妈,我是妈……”呼唤无果后,女人猛的转头,冲着孟玉玲吼了起来,“狐狸精,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个狐狸精,我儿子不会这样,现在还好好的当大老板,还……”
“又说哪去了?还不是他咎由自取,哪怪得别人?”张天凯阻止着女人。
女人又转向张天凯:“你还护着狐狸精,还指望他给你再生崽呀?要不要脸?”
“你他*娘的满嘴喷粪,老子……”张天凯右手举在半空,却又语气一软,“时间有限,就不要浪费了。”
“你,她,狐狸精。”支吾了几声后,女人又呼唤起来,“鹏飞,儿呀,你可受苦了,吃的饱不饱,里边冷不冷?”
张鹏飞可没回应女人,而是茫然四顾后,忽的褪*下裤子,对着众人“嘘嘘”起来。
三人显然没防住这一点,全都楞在那里。
楚天齐也没想到这手,先是觉得好笑,随即却笑不出来了。
曾几何时,楚天齐发誓要把这个家伙踩到脚下,要让这家伙倒霉,以报当初羞辱之仇。此时张鹏飞成了这个样子,恶贯满盈的家伙遭到了报应,按说楚天齐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心中没有一点快意,反而极为不舒服。但究竟不舒服在哪,却又说不清楚。不过,心中的恨意却随即消失了,反而生出一种同情来,当然并非同情这个不知羞耻、当众嘘嘘的家伙。
“儿呀,儿呀……”一声惨嚎传出画面,那个女人扑倒在玻璃隔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