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您倒是有信心,就是对常胜……”话说到一半,曹金海停了下来。
楚天齐知道,对方还是有疑虑,但他没有多说,而是一笑:“我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好的,我听您的。”曹金海站起身,走出屋子。
走在下楼的路上,曹金海不停的摇头叹息,即不认同法律顾问常胜的做法,更是从内心对处理好这件事信心不足。那天看到那份附件的瞬间,曹金海同周家林、常玉州心情一样,既佩服楚天齐以一搏十,争取到了足够大的权利与支持,也认为自己有了护身符。可是等他回到单位以后,吧咂吧咂滋味,觉得之所以没公布附件,可能事实并不如想像的那么乐观,原因也未必就是楚天齐说的“政府怕丢人”那么简单。
从内心来说,对于楚天齐凭一几之力,争得市委那么重的承诺,曹金海非常佩服对方。他认可对方能力的确超凡,自己肯定没法相比,他甚至认为自己的“领导”也未必就能做的漂亮。但他同时也意识到,那份附件,肯定是市委为了让楚天齐处理此事,在不得以情况下订的“城下之盟”,只是一种交换,是权益之计。因此,在一些客观情况发生变化,尤其在更大压力袭来的时候,市委未必就信守承诺,这应该才是市委不予公开的深层原因。市委是为了留出充足的变通余地,关键时刻可以拒不承认有此附件,甚至可以反咬一口。
如果市委真的矢口否认时,那么意味着什么?楚天齐会处于何种境地?自己这个马前卒又该何去何从,又会面临怎样的处境?曹金海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不已,同时也很无奈。现在这事可才刚刚开始,自己还必须硬着头皮往前闯,不能退缩,否则里外不是人,结果会更惨。
曹金海暗暗告诫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先尽量按着楚天齐的要求去做,听天由命吧。
“曹局长,想什么呢?有什么烦心事吗?”一个女声响起。
曹金海挥去思绪,抬头去看,发现一个女人正拾阶而上,迎面走来,女人是市政府副市长管丽颖。由于平时和赵顺不睦,对于赵顺的这个靠山也不感冒,平时鲜有来往。但毕竟对方高于自己,而又主动打招呼,自己自然不能太失礼,便回道:“没想什么。哪有烦心事?”
“是吗?”管丽颖话中满是疑惑,笑着道,“是呀,你怎么会有烦恼呢?现在是市委领导面前的大红人,又管着那么重要的工作,那事万一要是处理好了,你可是有功之臣,没准还能得件黄马褂呢。不过,这万一要是成了,可千万别出现‘狡兔死,走狗烹’的事,这种事发生的太多了,想想就不寒而栗。”
曹金海心中暗骂:臭*娘们,竟然把老子比成“走狗”,还咒老子不得好下场,真是可恶。怪不得楚天齐当众让你下不来台呢,这你臭*嘴真够贱的,就欠抽。他微微一笑:“职责所在,我辈必须恪尽职守,只求无愧于心。当然,管副市长把通过自己惨痛教训得来的经验和我分享,我很是感激。”
对方竟然把自己比做“走狗烹”,管丽颖顿时恼怒不已,一时却又没有合适语句反击,于是厉声道:“曹金海,你在跟谁说话,下级对上级的起码尊重,你懂不懂?”
妈的,是你挑起事端,先骂我“走狗”的,现在反而倒打一耙。曹金海快速从对方身侧经过,回头道:“谢谢管副市长提醒,等我向赵顺请教一下,再来回答你,好不好?”说完,快步下楼而去。
手下马仔赵顺,近段总是对楚天齐卑躬屈膝,就已令管丽颖非常窝火,现在曹金海又提起那个败类,不吝给自己伤口撒盐,她更加怒不可遏。回身道:“曹金海,你个奴……”话到半截,她又停了下来。因为对方早没了影,只能听到急促的下楼脚步声。
快步下到一楼,转身望去,那个讨厌的女人并没有追来,曹金海心头一松。但同时两个词又涌上脑海:“万一”、“走狗烹”。心情不禁又沉重起来。
……
在曹金海走了约一个小时后,赵顺到了楚天齐办公室。
在半个小时前,赵顺给李子藤打电话,预约拜见。楚天齐听到李子藤汇报后,让赵顺半个小时后再来,赵顺这是按时而来。
进门后,赵顺从文件袋取出两张纸,递了过去:“市长,这是土地局近二十多天纪律整顿情况汇总,请您指正。”
楚天齐接过纸张,看了起来。看过后,他说道:“不错,挺有成果的。你这不会只是纸上谈兵吧?”
“绝对不是。那不成了欺骗领导了吗?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事情,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赵顺忙道,“还请市长能在百忙之中,莅临指导,并检查这些举措实施情况。”
楚天齐说:“就冲你们现在这种积极的态度,我肯定是要去的,有可能提前通知,也可能突然袭击。之所以可能不提前告知,并不代表对你不信任,而是要检查纪律整顿的持久性与长效性。你们一定要坚持不懈的抓,要形成制度,要形成风气,而不只是一阵风,更不能出现超强反弹。你在单位检查,也要经常用这种突袭方式,而不能仅是提前通知,然后走马观花,也不能仅靠下面汇报。”
“是,谢谢市长的严要求,您的严要求就是对我们的另一种爱护。我现在已经对一些部门采用了突然袭击方式,这份报告上面反映的一些问题,就是用这种方式发现的。”说到这里,赵顺表态,“我们一定牢记您的指示,把工作做的更扎实、更持久,一定让土地局工作经受住国家和人民的检验,经受住历史和时代的检验。”
“说的不错,不过更希望你们做的比说的好。”说到这里,楚天齐问,“那两块地的事,了解的怎么样了?”
“我正准备向您汇报。”说着,赵顺再次从文件袋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对二毛厂地块和无线电地块了解的一些情况。”
楚天齐接过纸张,看了起来。看过后,把纸张放到桌上,楚天齐想了想,才缓缓的道:“这么说,这两块地从对方一拿到手,就没动工?按说到现在已经超过两年了,应该是可以无偿收回的。”
“市长,话虽这么说,但真正收回的,又有几家?而且好多土地的事都说不清,有的是因为投资商原因,比如没有及时支付出让金。还有的是政府部门原因,比如没有及时给投资商办证或是卡下了其它手续。”看到楚天齐面色不悦,赵顺又马上解释着,“市长,我不是为投资商量做解释,而是在向您汇报一些客观现实。”
楚天齐脸色缓和过来,点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解释。
赵顺继续说:“具体到这两块地,是这么个情况。两年前的八月份,政府把这两块地出让给了河西鹏程投资公司,当时为了招商引资,整体地价都低,尤其这两块地更是特低。当时土地和城建没分家,我只是个副局长,只负责具体经办,不参与任何决策。鹏程公司拿到地后,就开始用机械平整地块,平整一段停一段,在地块平整差不多的时候,就彻底停了下来。
我当时看到这种情况,曾经向尤副市长汇报,请示是否要对企业进行督促,尤副市长当时指示‘先不管它,反正没到时间’。尤市长当时还兼着局长,他既然都这么放话,我也没有再追问此事。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土地、城建分家,我被任命为土地局长,就又向尤市长请示,准备向投资商征收百分之十的土地闲置费。《房地产管理法》有明确规定,超出出让合同约定动工开发日期满一年未动工开发的,可以征收相当于土地使用权出让金百分之二十以下的土地闲置费。
当时尤市长很不高兴,他说规定上讲,未按时开工的才适用这条,对方已经平整了土地,不过是中途临时停工,不适用这条规定。今年六月份,我又向尤市长汇报此事,并征求意见,如果连续停工两年,要不要考虑收回。他当时就予以了否决,还批评我这是变相刁难投资商,要我转变思想作风,做好服务工作。我只好做罢。没几天他就调走了。”
明白对方既是在讲述事情经过,也是在推脱责任。楚天齐一笑:“那这么说,这事拖下来,都怪尤市长了。”
“就是他……我也不是非要推责,只是做一说明。”赵顺忙道,“在今年八月份,我对这事也进行了了解,不过没有直接找对方,而是听别人说的。据传,鹏程公司停工的理由是,河西鹏燕建筑公司欠他们的钱,因为鹏燕不还钱,所以他们没钱开工。”
楚天齐插了话:“鹏程公司肯定还说,而政府又欠鹏燕的,所以停工责任在成康市政府。对不对?”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赵顺停了一下,试探着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责成他们开工,还是收回这块土地?”
楚天齐摆摆手:“先不要找他们,要继续调查此事细节,调查尽量要隐密。”
“好的。”赵顺答应一声,向楚天齐告辞,出了办公室。
……
走在楼道里,赵顺不禁纳闷:楚天齐为什么让这么做?
“咳,咳。”两声轻咳响起。
赵顺抬头看去,靠近楼梯的一个屋门开着,声音是从那里边传出来的。他明白,对方这是给自己听的。他本不想进去,尤其这一段时间更不想见那个女人,可他又不能不去,于是他喑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吧”,走进了那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