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殷氏一边服侍李靖宽衣,一边低声问道。
“他和那老道一直在参悟那卷道术,已经入迷了。”
李靖叹了口气,哀莫大于心死地纠正道:“夫人,说多少次了,我们的孩子叫哪吒,不叫狗蛋!”
“贱名好养活,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待了三年零六个月,怕是日后少不了折腾,我也不希望他如何,只要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殷氏抚摸着恢复平坦的小腹,脸上满是母性的慈爱与期许。
天底下的母亲大部分都是如此,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可惜在这个时局动荡的敏感时期,这份期许怕是实现不了了。
哪吒的人生,注定波澜壮阔。
甚至别人还有童年,他从一出生,就开始学习。
他爱学习,学习爱他。
当然,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听起来丧心病狂的一件事,哪吒却是乐在其中。
此刻他就和太乙真人在研究道家之卷。
顾承对于道家研究的深度,自然逊于三清,但天枢十二卷分为十二家,彼此之间却是精髓互通,开拓出许多新的思路。
对于十二金仙来讲,他们在玉清一脉已是进无可进,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前路近乎断绝,此刻有了新的努力方向,自然如痴如醉。
太乙真人抛开一切,连乾元山金光洞都顾不得回了。
对于哪吒而言,他处于打基础的阶段,道家之卷的包罗万象,同样再是适合不过。
尤其是他孩童天性,白纸一张,不受限于过往的思维定式,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一针见血地讲出许多观念,也令太乙真人茅塞顿开,一老一少俨然成了忘年交。
太乙真人本就是十二金仙中最有“个性”的仙人,指导徒弟打人、帮着徒弟杀人、授计徒弟害人、秘授徒弟自杀、激着徒弟杀父、又暗中让同门收伏徒弟以磨其心性……
而且他对于了断人间因果的处理方式也很直接,基本有两种:
第一种是以果还因、以杀平杀,以哪吒自杀为例,自剖其腹,剜肠剔骨,还了李靖的父子之情,了却与东海龙宫的仇怨;
第二种就是灭因断果、以杀止杀,直接把与起因有关一切存在尽数毁灭,自然便无任何后果,杀石矶娘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太乙真人的杀性极重,阐教灭截教正式弟子,就是他开的先河,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也没有入释为佛。
截教表示,我们怀疑他是混魔道的,但我们没有证据。
这样的心性,让他完全忘记了来此的目的,沉浸在学习中,废寝忘食,与哪咤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虽然天下暗流涌动,要么改制文武,要么镇压奴隶,纷扰不休,但东平城却愈加的繁华。
来此处进货的行商越来越多,尤其是东海奇珍,为贵族所喜,一旦带回内陆,价值必然翻上十倍,重利之下,需求量也越来越大。
如此一来,开采之民飞速增多,奴隶主甚至给奴隶放宽规定,只要采到一定量的宝物,就放他们自由。
这种激励令奴隶们可了劲地打捞,一时间海面上到处都是简陋的船只,许多奴隶甚至不顾一切地往下潜水,只为博取好运的降临。
直到视东海如禁脔的龙宫,派出了夜叉巡海,冲突爆发。
“可恶!”
当李靖收到手下将领汇报时,唰地一下拔出佩剑,大为震怒。
那一头头面如蓝靛,发似珠砂,巨口獠牙,手持大斧的怪物,竟然直接屠杀捕捞者,甚至一路追到岸边,连渔民都不放过。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天下早就是我人族所有,区区妖族还敢猖狂,真以为无人敢制它们么!”
“爹爹说得好!”
李靖正在怒喝,清脆的声音回应,一位唇红齿白,模样俊秀的童子走入堂中,笑吟吟地看着李靖:“爹爹,孩儿去将这些夜叉拿下,为我东平城的子民报仇!”
“哪吒!”
李靖先是一喜,可怜天下父母心,他的孩子终于不学了,但很快看着那煞气腾腾,不似作伪的面庞,又是大惊:“你胡闹什么,东海龙宫的夜叉,岂能说杀就杀的?”
哪吒一奇:“那爹爹方才怒斥,准备如何处置?”
李靖归剑入鞘,向上抱了抱拳:“我会向陛下禀明,请闻太师过来主持大局,他乃截教嫡系弟子,交游广阔,必能压制住东海龙宫的气焰,让他们不敢再犯!”
哪吒听了大为失望,连连摇头。
李靖并不觉得自己从心,杀夜叉是不难,但那是图一时爽快,龙宫位于东海深处,除非能将龙宫上下灭绝,否则等待的只有是更强烈的报复。
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宫存世的时间比起人族崛起都要长,因为此事引发大战,无论是对大商还是对人族,都不是好事。
这种考虑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但李靖显然犯了一个错误。
大商并不畏惧一战,人族更不畏惧。
“龙族能镇守四海,是他们昔日为人皇图腾祭祀,得到的回报,如今不守本份,杀之何妨?”
太乙真人走出:“李将军,令公子生在丑时,正犯一千七百杀戒,东海仅仅是一个开始,你阻拦不了的!”
“还是道友知我!”
哪吒哈哈一笑,手中拿了道书,直接腾云而起。
这两位都是人不犯我我也犯人的性子,更何况东海龙宫欺上门来,架起祥云,往东海而去。
“速速向陛下禀告!”
李靖在后面阻拦不及,面色数变,唯有吩咐属官,再度拔出剑来:“令大军备战!”
“是!”
就在东平城内大军整备之际,太乙真人和哪吒已然风驰电掣到了东海上空,就见处处狼藉,奴隶与渔民的尸体被海浪推到岸边,哭喊声冲天而起。
哪吒勃然大怒,一条红绫从袖中探出,若万丈红尘,直入海内,奋力一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