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蓝天白云,风平浪静。
威尔士边境附近一个隐蔽的小港口中,一艘中型帆船静静停泊。在海上经历的这数日颠簸,让佩鲁齐上吐下泻,面如菜色,到终于看到陆地时,在心里他已经把艾德诅咒死了几百遍了。
实在是这笔生意有钱赚啊,不然谁要跟一帮恶形恶相的海盗一起背井离乡的运金子来这里,驾着这么一艘吃水深目标明显的船还能平安到达,一下船就感觉天旋地转扶着一棵树吐得不能自已的佩鲁齐不禁感慨起自己绝世的好运道来。
杰里紧跟着他下船,带了一队士兵等在一旁的芬格见终于出现了一个泰然自若能交流的人,紧皱着的眉心一舒,他瞥了眼杰里手里转得呼呼响的小刀,右手一扬,身后士兵先齐刷刷地举起弓来。
被利箭指着的杰里登时变了脸色,他冷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带着武器来这里的人,总得先核查身份。”芬格淡淡答。
杰里冷笑:“你要怎么核查?我们和你约定好时间来这里,船上装着金子,你觉得还会出现什么其他巧合来这里的运金船吗?”
“停……停。”芬格未及回答,扶着树的佩鲁齐就艰难地抬起手来阻止争论,他勉力压下喉咙里的干呕,用一种仿佛被人捏住了嗓子似的声音说道:“我们先把武器都放在船上,相信芬格先生会好好保管的。”
“当然。”芬格扬了扬眉毛,他上下打量着佩鲁齐身上的丝质长袍,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看来这位就是我的金主佩鲁齐先生了,请吧,我们去营地详谈。”
佩鲁齐点头,他掏出块手帕捂着嘴直起身来:“好,烦劳您的士兵看船了。杰里,你先去让大家把武器收拾好,待会儿带他们到营地找我。”
杰里阴着脸点头应下,回身返回船上。一部分士兵跟着他上船,芬格满意地对佩鲁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佩鲁齐往营地走去。
一路上昏暗的林间还是遍布着新近战争留下的血肉尸体,佩鲁齐看得眉头紧皱,四下里弥漫着腐烂的腥味让他刚刚平息了一点的呕吐又翻了上来,他忙从衣袋里掏出一瓶香料撒在手帕上,捂住鼻子这才觉得好了一点。
可强烈的香料味道也刺得他鼻子不舒服,一直默默观察着他表情的芬格见此莫名的勾了勾唇角,却并不发一言。
到得营地,佩鲁齐不禁微惊,这里已经不是艾德告诉他的简陋样子了,而是建成了一座简易的城堡,虽然高耸的塔楼还不够高耸,但厚实的外墙已经足够厚实了,而在墙外,一道垂直下挖的深深壕沟里插满了铁蒺藜和木头尖桩,连一个落脚地也无。
通过壕沟的吊桥放下,佩鲁齐跟着芬格过去,他们入城之后直直走进城堡正中一座高不过外墙的堡垒,进去之后的积水和楼梯倒像极了艾德描述的样子。
士兵全部留在外面,芬格和佩鲁齐进去。芬格的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酒肉,两人在桌边坐定,芬格伸手缓缓给佩鲁齐倒酒:“佩鲁齐先生,来点酒吧。”
“谢谢。”佩鲁齐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环顾四周,这主帅的房间里没有监视敌情用的窗户,当然即使有也会被过高的外墙挡住而什么都看不到。墙边壁炉里燃着火堆,滚烫的热气把上面铺着的猩红色厚布帘蒸出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整个房间让人感觉闷热而恶心。
“不热吗?佩鲁齐先生。”芬格的话拽回了佩鲁齐的注意力,他后背上确实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把长袍脱下来吧,会凉快一点。”芬格自己衣着整齐,腰间长剑晃荡,就这样起身要去接佩鲁齐的衣服。
“不必劳烦了,我自己来就好。”佩鲁齐顿悟这房间闷热的缘由,这是芬格为那些不宜搜身检查武器的客人准备的地方,若他坚持不脱长袍,怕是就会有隐藏的士兵出来强行搜身了。
佩鲁齐身在别人的地盘自是十分配合,他除了长袍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还特意起身在芬格眼前转了一转。
芬格见此明显放松,他轻轻靠上椅背:“您是佛罗伦萨的钱币兑换商人,对吧?”
“没错。”
“是不是被城主压迫得很惨?”芬格拿起酒杯,轻轻晃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同情而玩味地轻叹。
佩鲁齐一听他的话就被撩起了火气:“巴尔迪那个混蛋,只顾着自己赚钱,完全不给行会里的我们活路!他在海上放贷,赚来的利息多了,竟然给在他那里存金子的人发钱了,这样一来谁还往我们这儿存钱,钱币不多,连兑换生意都不好做了!”
芬格听得巴尔迪这个姓也没有一点特别的反应,只是微笑着说:“所以您也开始放贷?”
“对。我看战争这样激烈,您现在一定需要花很多金子的,而且,赢了之后攻陷威尔士您会得到更多的金子。谢谢您派人来联系我,允许我也分一杯羹。”佩鲁齐对着芬格微微颔首,“不知您能接受的利率是多少?”
“利率随你定,不过我更希望可以按行情来或者比通常的低一点,毕竟我借的不是小数目,为这次借贷白费的钱也必然不会少,而且,您已经在我的城堡里了,刚刚战争里死人的惨状您也亲眼所见。”芬格说,“不过,您做这样一笔大生意却不让城主知道,会出事吗?”
“不会不会。”佩鲁齐面色一变,“他不可能去检查所有商人的货船,我运了什么东西出来他根本不知道。关于利率,就十分之一怎么样?看您跟我谈价就是真心做生意的,我就给您最低的利息了。”
“很好。”芬格笑着举杯,“那愿我们合作愉快。”
佩鲁齐配合地举杯:“合作愉快。”
最后的场面话说完,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一片静默,压抑的便餐过后,佩鲁齐出去与士兵一起运船上的金子下来。金币到了芬格手里,根本没有进入营地就有一队骑兵过去,直接带走去造重甲厚盾了。
到金子运完,佩鲁齐便上船返回佛罗伦萨继续募集金币,芬格笑脸盈盈的站在岸边相送,船行出百米,佩鲁齐从船头下来找到正在掌舵的杰里:“巴尔迪为什么跟这种人做生意?”
“怎么。”杰里被迫放刀的怒气还没消,他目视前方冷冷回答。
“战争是否胜利还不知道,明明该是一笔高风险高利率的生意,芬格却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压低利率,还用死人来威胁我,这分明就是个骗贷的。这种没信用的人就算胜利了也不一定会还钱,要发战争财的话贩卖军火就够了,巴尔迪这是什么烂主意?”
杰里头都不回:“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反正只是雇你出个面而已,他还不还钱不影响你的好处。”
佩鲁齐轻哼一声:“这事当然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担心城主大人变蠢了,佛罗伦萨再不能安定。”
“但愿你是真的希望佛罗伦萨安定。”杰里嗤笑,“可惜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佩鲁齐扬了扬眉毛并没答话,他拿起手帕捂住口鼻,转身进了舱里。
岸上,目送帆船离开,芬格脸上笑意渐收,他回到营地,下令把侯爵和金发水手带到他的房间。
自那黑暗绝望的被抛弃的夜晚后就进了地牢再没见过天日的侯爵终于得了解放,两个士兵粗暴地给他手上镣铐然后往外带时,他简直都要激动得哭了。
镣铐粗砺且沉重,锈迹斑斑的内环上有一些细小的尖锐突起,没走几步侯爵的手腕上就被磨出了血,从没感受过的刺痛不断从手腕传来,他咬牙强忍,赶到芬格面前时已经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哭什么?”芬格坐在桌后看一张写满军备计划的羊皮纸,听得侯爵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哭……哭您终于信任我了。”侯爵愣了一下立刻开始扯着嗓子干嚎,同时拼命眨眼想多挤出几点泪珠儿,“我老婆为什么逃跑我真的不知道啊,她一定是逃亡惯了,被战争吓破胆了,再不敢留在军营里看死人了,这才勾引我那俩同村的逃跑的!他们绝对不是奸细,他们要是奸细的话也得带我走啊,不带我走也得带黄毛走啊,我真的没背叛您呐……”
“闭嘴!”芬格不胜其烦地吼了一声,“你找佩鲁齐的建议不错。”
“那……”侯爵眼巴巴地看着芬格。
“松了镣铐。”芬格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嘴里说着放人的话目光却是阴寒,“黄毛继续关着,你带十个骑兵出去扫荡村子。十天之内,找不到逃跑的人,你俩就一起去死吧。”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