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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二拒(1 / 1)

老雕是帮里的老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在帮里做了多久,只晓得从上上任帮主开始,他就已经坐在香积堂的龙头上了。他看起来毫不起眼,光秃秃的脑袋零星地挂着几根白发,眼睛也不怎么亮,似乎武力也很差。帮里的兄弟已经不止一次见到他被人按在街上打,也从没见过他亲手打人,在这个到处弥漫火药味的黑虎帮里,老雕堪称是一个异类。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却没人敢惹。相反,大家都对他很恭敬。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可以看不起老雕,却不可以看不起帮主。黑虎帮历任帮主对他的袒护甚至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打过老雕的,不说家破人亡到处追杀,至少也要废一只手;鄙视过老雕的,用哪只眼鄙视的就把哪只眼挖去;看不起老雕的,那就把你打得全身骨骼粉碎,让你一辈子被老雕俯视。

在私下活动里,不少人都讨论过这个话题,但是,碍于帮主,大家都不会想得太深。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过分的,也被兄弟抢断,否则,这个人的去向将又是一笔无头公案。

只是,老雕的身份和来历虽然一直被帮主维护,但他本人如何,在这黑虎帮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个人看似懦弱,连打架都不敢,但实际上,却是个极度丧心病狂的杀人魔王。一旦有帮主开口,他的执行力总是最强,效果总能达到最好,就像今晚,于成刚一开口,老雕就把自己的人马拉了出来,白天就在治安处周围溜弯。偶尔碰到黑虎帮的,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毒打,然后把人塞进一个大麻袋,就近找地方解决。要么,是扔到下水道;要么,就是直接扔治安处,给治安处增加业绩。这都算轻的,更多的,却是把人当街打死,一棍一棍将对方敲得从生龙活虎变得奄奄一息,最后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就地一埋,连处理都省了。

对外人如此,大家都没话说。可对自己人也是这样,这就让大家很不开心了。都是在老大手下做事,偶尔有个磕磕碰碰,这还说得过去。但像这样借机报复的,是很容易被人穿小鞋的。可偏偏,于成派出来的是老雕,最不懂人情最会做事最受信任的老雕。这也明确了于成的态度:今晚,他的确就是这么希望的,所以,他才派老雕来,连人带命一起堵了,至于求情的——老雕做事,大家还是很懂规矩的,没人这么没眼力往于成身上凑。

当天,朵尔城东治安处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乱的一天;当晚,又迎来了最平静的一天。如此巨大的变异让居民恍如梦境,不少人都在打听最近朵尔城是不是流行什么瘟疫,把黑虎帮整个都感染了。

当晚,在两个心腹的簇拥下,于成登了门。当值班的小警官拉开门时,惊得眼睛差点瞪下来:一身制式武士服的于成站在门外,一头毛寸衬托得他格外精神。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手里还捧着礼物,再配上这一身行装,几乎不可能让人把他和那个威名在外的猛虎联系起来。

“请问夜辰,夜殿下在吗?”

于成到底是黑帮出身,对这些礼节虽然狠狠补了一天课,但骨子里那股匪气却没法消退,一开口就犯了夜辰的名讳。要知道,在圣殿,普通信徒称呼圣子时,都必须回避这两个字,这是对神的敬仰,表示绝无二心不敢侵犯的意思。

可也没人关心这事。小警官先是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接着又被他的身份震了一下,整个人都是晕陶陶的。只是在看到两名神色不善的心腹后,这才猛一下惊醒,哆嗦着颤声说:“于老大,您今天来……是找殿下吗?”

“今天中午前来拜访的时候,恰逢殿下不在,又听说晚上才能回来。不知小哥能不能帮忙通报一声,就说黑虎帮于成求见。”于成大概一辈子也没这么低三下四过,话说得磕磕绊绊,跟十年没开口的荒岛石人似的。只是他身份摆在这,就算有人想笑,也不敢真的放肆。

小警官却没感觉这有多好笑,只觉得全身冷得发颤。他对于成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转身就往里面跑去,还伴随着一路泣音:“殿下,殿下……”

堂堂黑虎帮老大,连治安处的门也没进,更别提喝口热茶,就这么被人晾在了大冬天的门外。两名亲信很不服气,却又想起于成白天对那些提反对意见的人的手段,顿时也不作声了。而于成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冷冷一笑,却也没多理会。

三个人站在门外,寒风刺骨,于成没发话,二人也不敢动,但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大腿一路攀升,没多久,不仅是腹,就连胸口也变得冷冰冰的了。这股感觉无疑是非常折磨人的,其中有一个人忍不住跺了跺脚,就迎来于成的一记斜视,吓得头皮发麻。立即摆正站姿,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死,也不能再动一步。

小警官去了没多久就回到办公室,对着站门外许久没动的三人说了句:“殿下说很晚了,洗洗睡吧!”

然后,他就把门关了。

把门关了!!

这要放在罗罡身上,大家还好理解。军人嘛,就这臭脾气。可这圣子,他又算哪根葱?他知道他在谁的地盘?他知道在这朵尔城,惹了黑虎帮有多大祸事?他知道吗知道吗知道吗??

两个亲信当街红了脸,抡起拳头就要上,却被于成抢先一步拦住,冷声说:“回去。”

“老大,他……”

“回去!!”于成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仰视着那双凌于头顶的眼睛,二人动了动嘴,终究还是没敢说出来。而于成,则深深地看了一眼关死的大门,转头默默离开了现场。

混黑帮,是很要面子的。而混到黑帮老大这个位置,更需要非常大的面子。可今天,夜辰不仅没给他面子,就连里子也没给他。

于成能清楚感觉到身边两个亲信的情绪变化。从刚来时的趾高气昂,到现在的气愤难平。可他不说,他也没打算劝这两个人,因为这是亲信,要是连他的情绪也照顾不到,这两个人也就未免太耿直了。

他需要的,是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路灯下,三人的影子一点点被拉长,又一点点被缩短,有加深的,也有逐浅的,从身边绕过,却始终脱不出三人的脚下,这让于成感觉很无奈。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个阴影,围着这个朵尔城转啊转,却永远走不出这座城池。而当他老去,新人接任的时候,他们就像这阴影,一个渐渐淡去,另一个渐渐在黑虎帮中烙下自己的印记。

人常说,朵尔城是黑帮的温床,也是混混的天下。坐落在这朵尔城中,享有最优厚的资源,似乎是件很美的事。可于成不同,他不同于那些被女人和金钱腐化的老大们,他不在乎这些东西,因为他很清楚,能填满他心中空白的只有两个字。

野心!

走出朵尔城,成为天元大陆最强黑帮的野心!

他不求钱,却求权。他希望有更多的权,更多的势,用这些权势,来填满自己永远填不满的**沟壑!

然而,这个野心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很难走到尽头。朵尔城的势力之繁复,之杂乱,之强悍,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而现在,单以这个野心来说,能和他匹敌的就有四个,这让他多少有些丧气。他不想被这座小城限制自己的格局,他的舞台,应该更大更广,更应该放眼大陆而不是一城的得失上。可一直助力,让他顺风顺水的朵尔城,却又成了他最大的桎梏。

人最想上进的时候,不是怕不清楚自己的缺点,而是明知道缺点在哪,却已经无法改正。而就因为这无法改正四个字,几乎就可以为一个人盖棺定论。

不想承认,却又无法否认,从更理性的角度来考虑,于成已经可以死心了。可他的野心还不允许,他的斗志还在燃烧,他还想风风火火地拼一把,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走出这座朵尔城,让全天下知道黑虎帮的名字!

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不惜亲自登门被拒,不惜杀死兄弟以镇帮威,不惜二次上门。火焰,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他可不想再次就这么轻易熄灭。

笼在袖中的手指捏得发白,却没有半分放松,反而越箍越紧。于成几度想要回头,却又想起了那个小警官传出的话,咬牙继续走。

再迫切,也得慢慢来。若是就这么回去,反而打扰了对方的休息,惹来一身不快。

三人就这么走着,默默地排成一排,沉默得如同三块顽石。直到身边有人停下,向前方一指:“老大,那不是老雕吗?”

于成抬眼看去,乱风中,老雕仅剩的毛发在空气中飞舞,似乎随时都能飘走。他看到老雕向他点了点头,转过那张饱含沧桑的脸,佝偻着向前走去,在身后留下孤独的剪影。他的脸上不禁有了笑容,点点头,神色间的紧张与焦虑一扫而光,带着两名亲信,大踏步向老雕追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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