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些人,都毕恭毕敬的叫她圣女。
只有她一个人在怀念着,他口中那一声轻柔而不失宠溺的挽挽。
阿木朵是苗裔部族里最聪明的小女孩,族长把她送到穆挽身边,就是带穆挽熟识南疆。半月前,南疆闯入两个外来人,一个是身携南疆圣物的圣女,一个是带圣女回来而荣升祭司的聂臻。在邀请他们“住下来”以后,部族的长老们召开了一个很久很长的会议,最终决定将那时因为凤凰蛊的反噬已经濒死的穆挽留下。而作为交换的条件就是,穆挽,再也不许离开南疆。
阿木朵第一次见到圣女时,惊讶于她的美丽。
那天阿木朵推开房门,就看见一个白衣胜雪的人站在窗前,她微微仰着头,伸向天空的手似乎想触碰什么。她有一双明亮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让阿木朵感觉她神圣的不可冒犯。就像,雪山之巅的白莲花。
阿木朵顺着她怀着思念的目光,在天空中看到了一轮皓净的月亮。阿木朵不明白,为什么是月亮呢?
“圣女喜欢月亮吗?”阿木朵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声。引得穆挽回头看她。阿木朵立刻低下头,心想圣女该不会生气吧。
“喜欢。”穆挽说。她看见阿木朵手上捧着的衣服,明白她的来意,说道,“就放在桌上吧。”
阿木朵把衣物放好,扭头就看见圣女伸过来的手,穆挽说,“给你。”她张开手心,阿木朵就看见了一颗漂亮的糖。
阿木朵小心翼翼接过糖,心里有些开心。他们部族里的孩子,是很难吃到外面的东西的,何况是一颗漂亮的糖。也就在她拿过糖的时候,她不小心碰到了穆挽的手。冰凉冰凉的,实在不像是一个活人的手。阿木朵一伙的看着穆挽,穆挽笑了笑。
“很凉吧。你们族里的长老说,凤凰蛊已经开始反噬我的筋脉,如果不入住神庙,成为圣女,他们不会救我,我所余性命,不过两月而已。我会慢慢的忘记从前的一些事情,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爱过谁,都会忘了。其实我觉得这样忘记也挺好的,忘记之后,安静的死去也很好。”
阿木朵说,“只要成为圣女,不就不会死了吗?您不想当圣女吗?”
“你吃过燕京城的酥心糕点吗?”穆挽突然问道。
阿木朵摇摇头。
“如果你从没有吃过一块甜甜的糕点,就不会想念,不会怀着下一次吃到它的期待。可是如果你吃过了那样好吃的糕点以后,就很难在告诉自己,炒栗子是最好吃的小点心了。”
阿木朵听的一知半解,但是那天晚上,她认识一个叫穆挽的圣女,圣女喜欢皓净的月亮,圣女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还给了她一颗甜甜的糖。
阿木朵对圣女的了解并不多,她只知道圣女自从来了南疆以后,就没有任何的朋友,唯一会出现陪在圣女身边的,只有带圣女回来的祭司大人,聂臻。
祭司大人对圣女很好,每天一早会带圣女去林子里走一走,午饭时分一定会回来。除此之外,祭司大人还会送一些小东西给圣女,就像绣上部族图腾的漂亮布帛,还有山里清晨带着露珠的花。
当屋顶上的布谷鸟叫了三声以后,阿木朵打开门,果然见到了聂臻。“祭司大人,还有两日就是圣女入住神庙的日子了,您今天也要带圣女出去吗?”阿木朵嘟起嘴不乐意的说。
“今天我要带圣女去东郊溪边走走。”聂臻说。
阿木朵一听,连忙问道:“那祭司大人,可不可以帮我捎些东西给住在溪边不远处的玛雅奶奶?奶奶一个人住,身子不方便,我今日有事,不能去看她。”
聂臻答应的时候,正巧穆挽从屋里出来了。聂臻抓着穆挽的手腕,牵她下了木楼往溪边走去。野芳发而幽香,穆挽却没有多大赏花的兴致。
“聂臻,今天又带我去哪里散心?我真的没事,你不用这么做来开导我。”穆挽说。
“还惦记他吗?”聂臻问道。
“不惦记了。”穆挽说道。
聂臻敲了一下穆挽的额头,“说谎。我甚至不曾说是谁,你就说你不惦记了,说明他依旧是那个你第一个想到的人。”
穆挽假装没有听见聂臻的话,提着手上阿木朵给的一篮子东西加快脚步往不远处的毛草屋走去。
推开老旧的栅栏门,穆挽叫了好几声声玛雅奶奶,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妇才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屋里出来。穆挽连忙上前扶着玛雅奶奶,把篮子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说,“阿木朵今日有事,托我们给您送些东西。”
玛雅奶奶慢慢坐下,认真打量了一番穆挽的着装,问道,“圣女?”
穆挽点点头说,“是。”
“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能见到圣女。如果啊缪在就好了,她一向最好奇凤凰蛊的事情。”玛雅奶奶自顾自的说着。
穆挽疑惑问道,“啊缪是谁?”
玛雅奶奶语重心长的说道,“前任族长的女儿,一个苦命的孩子。”
穆挽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人,佘缪。聂臻的生生母亲。穆挽看向聂臻,却发现他神情并无多大变化。
穆挽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她脱离部族以后,也离开了皇宫,之后就再无人知她的去向,兴许她最后也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呢。”穆挽又扭头看了看聂臻,他仍旧是一言不发。只是神情似乎比方才凝重了些许。
“年轻人,能知道多少?就算知道一些,也不过都是谣言罢了。啊缪,是最可怜的孩子。她最后的日子里,孤独的,一个人离开了。”玛雅奶奶说着,眼里泛起泪光,显然她提起了伤心事感到很难过。
“您知道些什么?”聂臻终于问道。
“你是什么人?”玛雅奶奶看向聂臻反问。
聂臻看向穆挽,伸手向她,“笛子。”
穆挽从袖中拿出那支聂臻送给她的白玉笛给聂臻。聂臻将笛子又给了玛雅奶奶,“我是您口中啊缪的孩子,聂臻。”
玛雅奶奶拿着笛子反复端详,她的眼神虽然不似从前了,但依旧能分辨出这笛子的真假。她的手不禁抖动,在笛子上轻轻抚摸,“是啊缪的东西没错,是啊缪的。”
穆挽心下惊讶,从前聂臻给自己的,竟然是他母亲的遗物......
玛雅奶奶复看向聂臻,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珠,说道,“啊缪竟然有一个孩子。”
“我的母亲,最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聂臻对母亲所有的回忆,仅止于六岁时佘缪对他说的那一句,臻儿,娘走了。
他不知道佘缪要去哪里,佘缪除了那一支白玉笛,什么也没有留给他。此后多年,他一个人长大。
玛雅奶奶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终于说起佘缪。
“啊缪离开南疆之后的几年,她的父亲一直在找她的下落。即便是离开部族,这父女之情哪里是轻易能割舍掉的呢。可是啊缪似乎不愿意让别人找到她,所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直寻觅无果。几年之后,粱国突然起兵要征讨南疆,而领兵的正是...”
妈呀奶奶欲言又止,反是聂臻说,“我的父亲。”
玛雅奶奶点点头,继续说,“聂辛因为熟悉南疆的地形,军队庞大,把部族勇士打的节节败退。那时,部族所有人都躲进了落鹤涧,我也不例外。落鹤涧是最后的一道防线,如果被攻破,南疆就会被收入粱国之内,所有的族人恐怕难逃一死。
我不知道聂辛为什么会想要攻下南疆,但他要打下南疆的野心却是显而易见。大家都以为那时守在落鹤涧的最后一夜,太多妇孺在低声哭泣。夜长的可怕。直到第二日破晓,我们听见了粱国的进军鼓,却没有看见梁军踏入落鹤涧一步。”
穆挽那接着说道,“有一个神秘的红衣女子,以血唤蛊起尸,救了你们。这些南疆遗志上都有记载。”
玛雅奶奶问道,“你以为那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
“别人或许认不得那是谁,但我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啊缪,那时她手上拿着的就是这支笛子。啊缪为了救族人,以区区凡血起了禁术,最后却受不住那蛊术的反噬......可是救下族人以后,她没有见任何族人包括她的父亲而是来了我这里,她心中有愧,觉得是自己当初带聂臻回来才会害的族人有如今的下场。
她最后的那段日子曾经离开过一次南疆,我想她大概是去见你了吧。否则这支笛子又怎么会在你那里呢?她最后的愿望就是让我将她葬进活墓里......一个人,在冰冷和黑暗里孤独地离开了。”
玛雅奶奶说完早已经泪流满面,而聂臻自始自终没有吐露一个字。
两人辞别玛雅奶奶以后,聂臻一路沉默无话。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知晓与佘缪有关的事情。
彼时天正黑下来,穆挽拉聂臻走到河边说,“我们抓两条鱼吧,我烤给你吃,我对自己烤鱼的能力有信心。”
聂臻笑了笑,“你烤鱼的技术,似乎不太值得相信。”
穆挽说,“你不是说过饥不择食吗?再不择一次也没什么的。”
她最形单影只的时候,是聂臻陪在她身边,所以现在她也可以陪着聂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