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次栉比,雕梁画栋,人皇宫殿无论何时都在彰显着帝王风范。
深宫锁红妆,在世井街道早就传遍。
此番锁的红妆,听闻美得惊人,却得了怪病,无人可治,无人可解。
大燕太子对其宠爱有加,见美人久病不愈,自己也郁郁不得终,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于是燕皇发布了一道全国诏令,诏能人异士者前来医治,以五千黄金作为悬赏。
刚刚贴出去的第一天,听说就有人撕榜了……
当长储殿来了这一位奇人异士之时,几日未尽茶饭显得有些沧桑的燕语落,他浅浅抬眼,然后就愣了。
来人墨发挽成高髻,唇浅肤白,眉眼有神,白衣白袍,不染零星凡尘,从头到尾皆是一番仙蕴超然的气势。
燕语落守在久病未愈的美人榻边,突然就有些心虚地抖了抖身子。
燕语落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却见来人恭敬地垂了垂头,算是行礼:“鄙人朱皓君,参见太子殿下!”
就如同燕语落以人皇太子身份赶赴昆仑法会时不宜显露身份一样,此番澜沧上仙来到凡界也选择了隐藏身份。
燕语落全然能够理解,如若天神降临凡世,那该引起多大的轰动。
如此这样返璞归真诚然是最好的。
燕语落心中有些激动,他曾想派人去寻澜沧山,却遍寻不到。
众人只知道在东海之东有一座仙山福地,却从未有人得见过。
所以只能出了下下策出告示悬赏。
人界乃六界桥梁,妖、魔、冥、仙都时时关注着人界的风声,只要有草动,必定会有火星奔至。
而最快的这枚闪着耀华光芒的火星子便是最让燕语落期待的,也是最害怕见到的澜沧上仙。
他来了,清芷十有八九就可以回魂痊愈,可是他来了,清芷在人皇宫殿再住下去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燕语落脑海里还幽幽存着那一日清晨澜沧上仙了厉声呵斥清芷的模样。于是又开始担心,清芷随他回山会不会受到虐待……
总之,已经数日未进食也未合眼的燕语落一思忖起来就没个完,整个人又显得木讷了几分。
见他久久不语,殿下的男子又沉了沉声音,提醒道:“也不知殿下要医治的是何人,是否让鄙人先瞧一瞧,看有无医治的方法……”
声音稳稳落住,燕语落才一个机灵回了神。
他将眼光挪向被帐幔遮掩的密不透风的床榻之时,扫过了自己皱巴巴的玄色衣袍,不禁皱了皱眉头,有些责备地想,怎么能在清芷小娘子的师父面前这样狼狈,那日后还要怎样央他将清芷许配于我!
于是燕语落朝一旁的婢女恹恹地吩咐道:“去给本殿拿一身新的袍子过来!”
说罢,才慢悠悠地挪到一侧亲手将帐幔拉了开来。
这是第二次,清芷从自己的身边消失。
第一次是五年前,澜沧上仙犹还记得那夜清芷抱着烧好的糖人到他的书房中,将一个烧的有些歪扭的糖人举起来,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清芷第一次为师父烧的糖人!师父喜欢吗?”
澜沧上仙淡淡地点了头,继续埋头翻看着夏之桀刚刚拿给她的凡圣道经。
清芷讨好地跳到他身后,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纤长且密的睫毛上下忽闪,吞吐的气息落在他的脖颈上有些黏腻的湿润。
她说:“凡间,若是女子送了男子东西,那便叫做定情!如今我送了师父糖人,我便与师父定情了!”
她觉得此话无不妥,咧嘴由衷的笑。
可是他的手却一滞,整个后背都有些僵硬,语气微有不悦道:“以后不许你与辕则再私自下山,凡间也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往后不懂的话不许再说!”
她见他如此生气,只以为是不喜欢这歪歪扭扭的糖人,于是负气之下将糖人扔在地上。委屈万分地道:“皓君哥哥又不是西方佛祖!为什么不可谈情爱!芷儿也不是山里的小尼,又为什么不能送师父定情的糖人!”
那一次,是澜沧上仙第一次没有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为何不行,只是端起了仙界之主的气派冷冷道:“为师念你懵懂,涉世未深,不知者无罪!为师从前给你说过很多,你能参透便再上来云顶大殿罢!”
他清清淡淡的下了逐客令,又下了禁足令,仿佛一阵冷风刮过,让人猝不及防。
清芷倔强,仍旧不服输:“我知道师徒不可生情!那是违天下之大道!可是清芷一不是澜沧弟子,二不是上仙的弟子,为什么就不可以喜欢上仙?”
清芷乃雪狐一族,心境比其他飞禽更复杂,且变化多端。
况且她在澜沧山待了一千年,连兄长之情,同门之情都分不清,又何况是男女之爱。
我只一味地叫她不要,不行,不可以,却没有交予她为什么不行的道理。
所以她的执念才会越来越深......
就如同那日在昆仑山,她踮脚凑过来一般.......
想到这里,澜沧上仙不动声色的掐断了思绪,因为他的心脏竟然扑扑地跳了几下。
他有些慌,又有些心疼。
他看着帐幔被拉开后的景象,第一次觉得,是不是自己这些年对她的教导有些偏差......
不仅没有保护好她,却让她的执念一次比一次深,受的伤也一次比一次重。
他的身子不知所措的向后退了退。
床榻上的少女哪怕被上好的锦缎裹着,也显得那么的没有生气,哪怕一声轻巧的呼吸,或是一晃而过眼皮的抖动。
都没有。
连周身的气泽,也都没有缓缓流动。
她脸颊左侧的伤口溢出雾雾的黑血,延伸直至脖颈。
她的手臂虽被衣裙和锦被遮着,却还是得以看见指根处溢出的黑气。
他有些木然,怔了半晌才开的口,问道:“她是怎么受的伤?”
燕语落摇摇头,如实答道:“我也不大清楚……只记得那日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找清芷小娘…呃,找清芷姑娘,然后不知怎地就给晕倒了,等我醒来时才知道,晕倒的不止我一个人,其他两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清芷伤痕累累的倒在院中,若不是我清醒后想去看一看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将她扶到床上…….”
燕语落仍心有余悸地念叨:“本来不让奴才们靠近她的院子是好意,但也坏了事......到现在把宫里抄了个底朝天也没人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澜沧上仙一边拧着眉头查看着清芷脸颊上的伤痕,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还有两人,是哪两人?”
燕语落蒙蒙地揉了揉眼睛,张嘴却说不出话,嘴唇一启一合了半天也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我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