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雪坐在卧室的床头,一面轻柔地爱抚着趴在大腿上假寐的淘淘,一面还想着李君浩和自己说的一番话,百感交集。
可以把之前的所有都抛开,谁又可以肯定,她黎小雪就不能和李君浩交往,携手爱情呢?
然而,一大堆的乱糟糟的事情还大蟒一样,紧紧地缠绕在她的身上,她又抛得开什么?
她抛不开的,除了乱糟糟的大堆的事情,当然还有她也算根深蒂固了的一些念头。
这样的一些念头,她也偶尔觉得迂腐,而这迂腐的念头就好像她身体里的毒瘤,虽知有害,但也难割除,或难以割除得干净。
——就是已经发生在了她身上的事情,好些,她也知道应该怎么做,却也做不来,好些,她也知道不应该怎么做,她又不得不做。
该放下的时候,她放下不得,该争取的时候,她于是又争取不来。
——
“小雪,睡着吗?”黎母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
“进来,妈。”黎小雪轻声地说着,把淘淘放回了地面。
黎母推门进来,一双眼睛还盯着黎小雪的脸。
淘淘似乎发觉了一些什么,顺着黎母推开的门,颠颠而去。
黎母待淘淘去得远了,轻轻地把门关好,又走到黎小雪的身旁,对面着黎小雪,坐了下来之后,笑着问:“小雪,和妈说实话,有没有处新的男朋友?”
黎小雪先是一怔,而后,又佯装着不快,和黎母说:“您又来了。”
“如果没有的话,”黎母仍然盯着黎小雪的脸,好像可以在黎小雪脸上找到什么答案一样,“你刘姨倒给我提了一个。小伙子非常不错,是一家私企的高管……”
“妈!”黎小雪不耐烦地,转过了一些身去,“我现在真的还不想考虑这些。”
黎母特别又想到了黎小雪和李君浩街边的情景,也不高兴地说:“你现在还不考虑,可要什么时候再考虑呢?”
黎小雪倔强地说:“不想,不想,总之就是不想。”
黎母又把手抚在黎小雪的肩头,苦口婆心起来:“小雪啊,这话,妈也知道,再说,你一定是烦的。可,妈又不能不说。过去那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儿,妈也知道,你不好就轻易地放下的。只是,女人的青春确实是……”
“有限的,是吗?”黎小雪果然给黎母说得心烦意乱,“妈,您女儿可是糊涂的?我心里面有数的。”
“你心里面有数,你妈的这一颗心,却为着你的终身大事,一直还都悬着呢。”黎母心上苦着,和黎小雪又说,“我已经答应了你刘姨。行是不行的,谁也不能挖坑就是菜。看上一看,总也误不了你什么。”
“我还有点儿事儿,先出去一下。晚饭就在外面吃,您不用等我了。”黎小雪倒这么说着,站起了身。
“小雪!”黎母严厉地叫了黎小雪一声,“你先不要走,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黎小雪还是迈开了脚步:“我真的有事儿。有什么话,我晚上回来再说吧。”
“小雪!”黎母也起了身,“我只问你,你才出去,是去了哪里?”
黎小雪的心咯噔了一下,收住了脚,还是背对着黎母:“只是随便地走了走。”
“随便走走?”黎母已经拿出了家长的口吻,“自己看看你的这一张脸,几乎就把忧愁都写得满满的了。随便走走?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吧?”
黎小雪对黎母这样的口气,似乎就有着与生俱来的惧怕,闯祸之后的孩子一样,心突突地跳着,只由着黎母的处置。
黎母缓步来到黎小雪的面前,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黎小雪的脸庞:“你只一个人吗?”
黎小雪低下了头,不知道怎样来应答。
“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再问你,那个照像的,和你是什么关系?”黎母更直接地问。
黎小雪语气里都带出了一些的躲闪:“朋,朋友而已。”
黎母不满地说:“你看着我说话。”
黎小雪真以为黎母不过就是看见李君浩楼下给自己拍照的一节:“哎呀,妈,我们真的就只是一般的朋友。”
黎母的眼圈儿忽地,就红了起来:“你还骗妈?”
“真的就只是一般的朋友。”黎小雪这样的话倒也算属实。
“好,好。我算是管不了你了。”黎母点头和黎小雪说着,心口又疼了起来,难受地,拿手捂住。
“妈!”黎小雪惊叫了一声,赶忙扶住了黎母,向黎母的衣兜里掏出了药来,往黎母的口中送。
“别管我,你也不要管我了!我这样,倒是遭罪!”黎母痛苦地说着,还往一旁推着黎小雪的手。
“妈,别这样。快,快把药吃了。”黎小雪着急地,就哭了起来。
黎母的身子完全地软了,往下瘫着,嘴上还说:“一死百了。我自己的女儿都跟着我分起了心来,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妈!我这样,也都是害怕您为我担心,着急上火。”黎小雪哭着说着,到底,把药塞进了黎母的口中之后,又把黎母扶坐在床上。
黎母靠着床头,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儿来,冲着黎小雪,倒还是摇头:“你就是不能懂得妈的这一颗心啊。就是你不想妈操你的心,你可想过,妈如果操不上你的心,又是什么样的滋味儿呢?你的事儿,一天没有个着落,你妈我的心就要多悬上一天。”
黎小雪又摇着头,和黎母保证着:“妈,您别为我担心。我会处理好我的事情的。”
“嗨——”黎母叹息了一声,“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经历了那么一场,小雪,你也应该在这方面更成熟了才对。这话,我也没有太直接地和你说过。咱们也是根本的人家,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找男人啊,关键的还是要有上进心,知道抓钱,知道怎么过日子才好。感情说到底,就是一点点来培养的东西。处得时间长了,感情也就都有了。只要有物质上的基础,生活总也过得去。而物质上缺乏的,再深的感情,多半也都经不起考验。原来隔壁的俩口干什么成日里地打,说到底,也都是钱给闹腾的。恋爱和婚姻真的是不同的两个课题。恋爱的时候甚至可以不食人间烟火,结了婚,需要承担的,也就太多了。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贫贱夫妻百事哀……”
“妈,”黎小雪更正着说,“这话可也不是这样讲的。人家出自唐朝诗人元稹的一首悼念亡妻的诗,意思是生活好了,和自己……”
“得了!”黎母禁不住又想到了一身穷酸的钟友诚,不快地,也抢白了黎小雪的话,“念了几年的书,倒只能耐在了这里!什么诗不诗的,全是闲着没事儿,胡乱扯皮!凡是写诗的人,哪里又会知道生活里真正的艰辛?锅都揭不开的,还有心思玩什么文字上的游戏?我和你说的,全是正经儿的,不管这贫贱夫妻的话出自于哪里,原来的意思又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的就是,真正过起了日子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都是你可能想也想不到的。”
一直也都给金钱苦恼着的黎小雪,就黎母最后的强调,可以说是切身体会:“好的,妈,您的话,我都记得了。我真的还有一些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还没有把话彻底说开的黎母,又伸手扯住了黎小雪的衣袖:“这些天里,动不动的,你就要出门,到底都是在干些什么呢?”
黎小雪撅起了嘴,显出委屈了的样子:“干什么?您又觉得我会干些什么呢?也有一些工作上的事儿。”
黎母却丝毫不为此所动:“你少来!你再正经儿地回答我一遍,你和那个照像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黎小雪又不痛快地说:“我说是普通的朋友,您又不相信,一定要我说是男女朋友了,您才高兴了?”
实在不愿把自己看见的黎小雪和李君浩之间的过分的举止说出口的黎母,情急之下,到底说到:“别以为我只是看着了他给你照相。你们在大马路上都做了什么,我也都看在了眼里。如果你还说你们只是普通的朋友的话,光天化日的,就做出了那样的举止,我真不知道再怎么说你才好!普通朋友?”
黎小雪只好说:“我和他确实也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当然,他想和我交往。”
黎母还问:“你难道对他没有这样的意思吗?”
“没有。”黎小雪简单而又坚定地回答。
黎母得来这样的答复,倒有些不是滋味儿:“他是干什么的?”
黎小雪又给问得不耐烦起来:“妈,都说了我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您又问这些干什么呢?”
“他是干什么的?”黎母咬住了这一句话。
黎小雪没有办法,告诉黎母:“摄影师。”
“摄影师?”黎母很自然地把李君浩和钟友诚划上了一个等号,“小雪啊,小雪,你怎么就跟这样的人扯不断似的呢?”
黎小雪又和黎母苦苦地辩解:“我不想。真的,我拒绝他了。”
黎母对黎小雪还是表现出了不能理解:“你说你不想?你和他那么并排地走在路边,就好像一对情侣一样。你说你拒绝了?你真拒绝了他,就不应该和他再有任何的接触!你们难道是同事吗?和一个什么摄影师?”
“好了,妈。我全听您的。我不会和他再有任何的来往。我真的有事儿要出去一趟。”黎小雪说着,又把黎母扯着她的手推开。
“全听我的?但愿吧。”黎母心里头说着,又追问黎小雪,“既然是这样,你刘姨那边介绍的男孩儿,你是不是也看上一眼?”
黎小雪就觉得自己的脑袋一圈圈地胀了起来,随口答应黎母来安排,就急匆匆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