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导,”黎小雪几乎是鼓足了一生里的勇气,也孤注一掷了一般,抬起头,开了这样的口,“我确实是遇到了一些的麻烦,需要用钱。我的片酬,你看看,可以预支一部分给我吗?”
林导的眼球,老式的钟摆一样左右摆动了两下,似乎,又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啊……”
“林导,”已然开了口的黎小雪,只要一口作气,“你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努力,把后面的戏拍得更好!”
林导的眉头,一点点地皱紧。
“林导,”黎小雪恳求着,“实在不行,只当我和剧组里借的。我写一张借条,到时间,我一定还上,哪怕带一些的利息。”
“嗨,”林导摇了摇头,完全给黎小雪误解了一样,犯难地说,“按理,你和我开这样的口,我应该是义不容辞的,只是,你或者真的是不明白,你以为我做为导演,就掌管了所有的事务,其实,我也是个打工的。剧组里一切的费用,全在制片的兜里。”
“制片?”黎小雪也觉得自己找错门儿了。
“不错。”林导的声音轻松了一些,“我们这一部戏的所有拍摄资金,都是制片出的。”
“制片现在在哪儿呢?”黎小雪这么问着,禁不住地,就拿眼睛往屋子里又瞅了瞅,好像,制片人就可以叫她这么瞅得见。
“他现在刚好不在国内。”林导有些遗憾地说。
“我,”黎小雪显然已经沉下了心,还是做着最后的努力,“林导,我可以联系得到他吗?”
“恕我直言,”林导又带着几分的抱歉,郑重地说,“你真的联系到他,也很难达到你想要的结果。这样的事儿,曾经也都有过,但,都给他拒绝了。”
黎小雪到底有些不解了:“为什么呢?只是预支而已。”
林导带着苦涩,微微地笑了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投资者更看重的,应该,还是回报吧。现在,影视剧想赚点儿钱真的是不容易的。像你,还有个固定的片酬,我呢,还有剧组里的一些人,全靠着分红,有没有钱赚得到,都两说呢。”
黎小雪的心,凉了。
“你究竟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呢?”林导又满嘴的关切,“也许,我倒可以帮一帮你。”
黎小雪把头又重新地低下,手里面的凉白开,在杯子里漾出一圈圈微小的波纹。
“你需要多少钱?”林导更明确地问到。
“五十万。”黎小雪声音小得几乎就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五十万?”林导虽然把这样的数字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耳朵里,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黎小雪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导原以为,黎小雪说出来的,不过也只会是十万八万,毕竟,真就可以把全部的片酬都给预支出来,顶多,二十几万。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需要这么多的钱干什么吗?”林导又认真地问。
黎小雪听林导这话,似乎也有借钱给她的意思,——五十万,她觉得,对一个从事了二十几年导演的林导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就说:“我的一个朋友想要办一个个人画展,需要一些的经费。”
“一个朋友?”林导决不以为一个普通的朋友就会把黎小雪为难成了这样,“我猜着不错的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吧?”
“是,”黎小雪又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男女朋友。”
林导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一个画展,干什么要花那么多的钱呢?花钱弄的,价值又有多少呢?”
黎小雪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
——这样的话,原来,比开口和人家张罗金钱,还要难以启齿。
看着黎小雪欲言又止,林导大概也明白了几分,心里面慨叹当下的沽名钓誉,和黎小雪又说:“按说,你这个忙,我应该来帮。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难处啊。”
说到难处,黎小雪也认可,每一个人都有,但,林导的手里面拿不出一些的钱出来,她实在也是难以置信的。只是,毕竟是有求于人,人家帮这个忙,是义气,不帮,也是本分,倒也不值得不高兴,不值得责怪。于是,她就把手里的水杯,轻轻地撂在了跟前的一个茶几上。
“小黎,”林导看着黎小雪有离开的意思,赶忙就说,“我手头倒还有二十万,你不嫌微薄的话,就先拿去应点儿急吧。”
黎小雪心知肚明,林导说出的这二十万的数字,也是她片酬以里。想着林导对自己的这一分顾虑,心里面到底不是滋味儿。
可,这个时候,是钱,也就好像她的救命稻草。一个人到了命需要救的时候,还会再介意什么吗?
黎小雪的感激,情绪上,却怎么也表现不出来,只能嘴里说:“大恩不言谢。林导,你放心,这钱,连本带利,我一定都差不了你。”
林导却只笑着,笑得极不自然。
黎小雪稍稍地一怔,才恍然大悟:“林导,我这就写一张借条给你吧。”
“好好好!”林导说着,拿过了一个本子,递给了黎小雪。
……
黎小雪拿到了林导的贷款,还只是按电话里所说,打给了冯馆长十万。
而这十万打到了冯馆长的卡上之后,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萦绕在了她的心头。
她感觉自己一点点地,正往一个坑里面陷着。这坑,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只是让她不断地往下陷。
而又打给冯馆长的钱,好像,也只成为了简简单单的一串数字。这数字,再变得长一些,她似乎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惊心,尽管,这数字需要她付出的,是那么地沉重,那么地多。
她迈出了银行的门,看着街面熙熙攘攘的行人和车辆,竟又迷失了什么一样,满眼的茫然。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了。
——“现在不回来,就不要再回来了!”
钟友诚电话里这样的声音,又在她的耳畔响起。
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她的眼泪又往下垂了两颗,之后,想到了黎母。
“妈。”她在心里面唤了一声,不是人在街面,就要大声地哭起来了。
她太想回黎母那边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就执意地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执意得有什么蒙住了她的眼睛,有什么在牵引着她。
而她的一面脸还肿着。这样的一张脸,黎母一眼,就一定会发现。一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受到了这样的欺负,可不是要拼上命去?她虽然没有真正地做起母亲,一次怀孕,已经让她为肚子里的她的“女儿”,宁可牺牲一切了。
她怎么还可以让她的母亲为她再伤这样的心?
钟友诚说别人打了她的脸都好像打了自己的脸,更多的,只是出于面子上的考虑。
而她的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发自内心地疼她的人。
——她的母亲看不得她的毛发皮肤,受到丁点儿的伤损。
可她呢,竟然为了众多人都不看好的情感,至今,还对黎母做着欺骗。
一阵阵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她慢慢地在街边走着,走着……
曹莹莹把装有钟友诚的“罪证”的内存卡拿到了自己的手里之后,脑子里就一团乱麻一般。
事情怎么就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她实在有些捋顺不清楚了。
她好像也在整个儿的事件里操纵着一些什么,而说到底,她不过是别人手里面的一张牌。
说得更直白一些,她给肖子俊耍了。
肖子俊和她签订了这样的“合约”的时候,其实,也就没有把她放在对等的地位。
当时,她也不是毫无防范,对韩海涛越来越炽热了的情感,让她没能把持得住。
她以为,只要黎小雪彻底地离开了韩海涛,自己总会有至少一半的机会。
尤其是念书的时候,她一直都以“有志者事竟成”为座右铭,她觉得,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感情虽然是两个人的事儿,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海涛的心到底也还是肉长的,只要她倾以真心,总也有望得来自己心仪的良缘。
当然,不是黎小雪和韩海涛的情感裂缝在先,她也只会给予祝福,只会让她的爱深埋心底。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能说没有自己的责任,虽然,她觉得她也只是在黎小雪和韩海涛的分手中起到了一些催化剂的作用。
既然也是分手的结局,她当然是希望黎小雪两个人快刀斩乱麻,痛痛快快。可事实上,偏偏又分得那么地纠结不清。
不是她有着一番的私心,只做为黎小雪的朋友,好几回,她也实在是看不下眼去。
好与不好,干净利落,伤也有限,斩不断,理还乱,伤人伤己,只会闹出各种的不堪。在黎小雪和韩海涛处于分手的时候,在她没有把心底里的爱作以尝试的时候,她不是只针对于黎小雪或韩海涛,更以为这世间的所有情与爱,都应该以此为原则。
不是她在这一段时间里也尝尽了千回百转的心肠里的煎熬,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曾经的相思苦,终于化作了现在的肝肠痛,她更知道了自己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一个样子。
她如果可以放下,——哪怕只做表面上的放下,——如果可以走进她母亲梦寐以求的她的婚姻,她未必会得来真正的幸福,而除了真正的幸福,她应该又可以得来很多让人艳羡的东西。
这样的一笔账,没有谁不会算的。她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对韩海涛这一个人,怎么都放不下。
不能和韩海涛在一起,给她绫罗绸缎,她也穿不出舒适,不能和韩海涛在一起,给她山珍海味,她也吃不出香甜。
不能和韩海涛在一起,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活死人,这世间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对她也是索然无味。
而她爱着的这个男人,整个儿的灵魂,都只牵挂着一个黎小雪,——叫黎小雪塞得满满的一颗心脏,根本就没有她丝毫可以占据的地方。
爱一个人,真的就可以爱到如此。她亲尝了之后,更明白了韩海涛。
——她如果也怨韩海涛的话,她也更怨自己。
是她爱上了自己不应该爱的人,是她签订了自己不应该签订的“合约”,她想把这一切都付之一炬,而她,真的又没有办法做到。这两件的不应该,舍弃了前者,使她情感流失,推翻了后者,使她名誉扫地,对她,几乎都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