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友诚只要又一个人待着,稍微地安静一些,就会想起卢小娥插在黎小雪肖像上的匕首,以及女孩子的惨叫中,歪向了一边的断臂。
噩梦如影随形,倒使他正当睡觉的时候,又夜不能寐。极少失眠的他,一遍遍地寻思,一遍遍地挠抓自己的头发,一遍遍地坐起身,下了床,在地上一圈圈走了之后又重新躺回到床上,最后,只好做出了给女魔头画像的打算。
“我钟友诚和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也不过想我给她画出一幅令她满意的像,我只要依照她的意图,不信,就满足不了她!”钟友诚抱着这样的心态,再一次走入了卢小娥的豪宅。
依然是凌晨上下,依然是给蒙着双眼,一件物品一样给搁置在一个房间里之后,钟友诚发觉,又不是那一个艺术殿堂一样的所在了。
相比之下,这房间要小得多,也幽暗得多,基本的色调是艳红的,让人置身其中,既心生恐惧,又血脉喷张。
钟友诚把这房间看了几个遍,并不见卢小娥的身影,心底里揣测着这女魔头将要使出的伎俩,壮着胆子,问了一声:“有人吗?”
这一声,在这房间里回荡了许久,才完全地落了下来时,依然是在一个角落里,传出了卢小娥的笑声。
笑声像夜风里的潮水,不停地在整个儿房间里涌动。
发出了笑声的那一个角落,一点点地亮起了桔色的灯光。
灯光在一帘纱幔之后。
纱幔借着灯光,影出了卢小娥正沐浴着的轮廓。
浪潮一样的笑停了下来之后,“哗”地又一声水响,卢小娥腰部以上的身体出了浴,顾影自怜地,把一双手在身体上来回地抚摸。
钟友诚实在不想继续地看下去,但,卢小娥的上身就好像一块儿强有力的磁石,吸住了他的眼球。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任何女人的沐浴。
他虽然也是不自觉地用着他所以为的艺术家的眼睛在看着,身体的某个部位,也冲动地发生了变化。
“你倒比我更急了些。”卢小娥轻柔的声音,像是在寻找着女孩儿时的感觉。
还不眨眼地赏析着纱幔上流水一样的曲线的钟友诚,几乎都没能把这声音和这影像完全地联系到一处,不解地,脱口而出:“什么?”
卢小娥叠着胳膊,搂着双肩,仰面抖了抖还浸在水中的长发,“咯咯”地笑了一声,说:“我是给你三天的时间,这也才不过二十几个小时。”
钟友诚这才摇了摇头,把眼睛里卢小娥上身的轮廓彻底地摇散,竭力地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平静地说:“我只是想早一日结束这一场噩梦。”
特别是这“噩梦”两个字,又在房间里回荡了许久,才缓缓落地。
“噩梦?”卢小娥又笑了一声,“你原来是这样看我们这一回的过往。既然如此,我还是很难相信,你会给我一幅满意的画像。”
“你想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来画,还不行吗?”钟友诚不由自主地嚷了起来。
“你这样的态度,首先就很难让我满意。”卢小娥虽然这么说着,语气之中,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钟友诚不耐烦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卢小娥“哼哼”地乐着,嗔怪起来:“真是一个性急的孩子。想的话,就进来吧。”
钟友诚眼睛都紧紧地闭上了,摇着头说:“请你自重!”
“自重?”卢小娥不解地说,“我哪里又有什么不自重呢?作为一个画家,钟先生不会连人体也没有画过吧?”
钟友诚也只是照着图片,表现过卢小娥口中的这样的艺术,淡淡地,就说:“我只能给你画头像。”
“女人的每一寸肌肤,都会被自己视作珍宝。好不容易请到了钟先生,怎么又能只限于头部呢?”卢小娥正经儿地说。
钟友诚声音低沉:“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对不起,我只能给你画头像。”
卢小娥为钟友诚叹息了一声之后,又动情地说:“万事万物,也都是从无到有。我倒可以给你这方面的经验。钟先生就是请一个模特儿,也要不小的费用吧?”
钟友诚又说了一声对不起:“我坚持我的态度。”
卢小娥的声音里,到底带出了几分的不快:“不要说这本来也不应该是钟先生应该有的态度,就是应该有,钟先生也要分清我们的关系。我是雇主。”
钟友诚表示:“我也有我艺术家的尊严。我给你画一幅头像,画到你满意,然后分文不取。”
“嗨。”卢小娥轻声地叹了一口气,“钟先生的话好不合逻辑。钟先生不能按照雇主的意图来做事儿,什么时候,才会令雇主满意呢?”
钟友诚不耐烦地说:“我真的无能为力!”
“我却可以为你创造出奇迹。”卢小娥由衷地说,“据我所知,钟先生可不是轻易服输的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钟先生还做不来的吗?”
如果说黎小雪有她女人的第一次给钟友诚,钟友诚却想自己画笔下描摹出的第一个人体是黎小雪的。
也可以说,因为黎小雪,他不屑于其她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体。
他第一次见到黎小雪的时候,黎小雪几近完美的曲线,给他的,是纯粹的艺术上的震撼。
“来吧,进来吧。”卢小娥的声音又轻柔至极。
这已经是一个只能使用也并非本真的声音,来打动人心的女人了。
对这个拿命打拼出所有的卢小娥,厌恶之外,钟友诚其实也有着几分的艳羡。
而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在这两声的召唤里,竟然又心生了几分的怜悯:“纵然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女魔头,竟也有这样莺声细语的时候。她已然拥有了太多的东西,但她所没有的,是不是也很多?她的财富可以不断地增长,她的青春就只能一点点地消亡。”
“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卢小娥又问了一声,问得钟友诚心头更是一颤。
“这个……,我还要再考虑考虑。”钟友诚有些慌张地说。
“你果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可调皮的孩子,真的就这么讨人疼。不然,我不会这么让着你。”卢小娥喜欢地说着,又柔声细语,做着规劝,“你就是再怎么考虑,也只有我给你的三天的时间。这时候说来,也就不足两天了。我可以这么和你说,还没有谁违背过卢姐的意思。我对你,到底还有一些好的印象。我觉得,你为人虽然固执,倒也不至于傻到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份儿上。我说了,只要你让我满意,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卢小娥的声音虽然轻柔,钟友诚也听出了里面的软硬兼施:“我没有想到你又会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
“不不不,”卢小娥连声地否认着,“我对你提出的条件,怎么说,也算不上苛刻了。你倒像个大姑娘,哦,不,大姑娘也没有你这样的扭捏了。你进来说话。”
“我要回去!”钟友诚坚定地说。
“你怕什么?”卢小娥又笑着问。
“怕?”钟友诚对这个字眼,向来不屑,尽管,他也是恐惧着卢小娥的胡作非为,才又来到了这里,“我没说我怕什么,我只是……”
“不怕什么,你怎么一直就紧闭着你的双眼?”卢小娥不等钟友诚说完,就厉声地质问。
原来,一层纱幔之后的卢小娥,竟然还可以看到钟友诚紧闭的双眼。
钟友诚的眼睛完全受着卢小娥的摇控一样,猛地,就睁大了。
“用你艺术家的眼光来看,我的身材还可以吗?”卢小娥又这么问着时,声音又调回到轻柔的频率。
钟友诚不能让自己的眼光有失水准:“你这样的年龄,保持着这样的身材,已经难能可贵。”
卢小娥又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身躯,忧伤地说:“这么说来,还是不够完美。”
除了黎小雪,钟友诚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完美的躯体?
卢小娥不见钟友诚任何的回应,又认真地问到:“你觉得哪里还需要改进呢?这,可是当今最有名望的整形师的杰作。”
“它缺少的是青春的韵律,而这和青春相关的所有,都不是任何人为可以补救的。”这样的话,钟友诚也只说在了心中,他不想为这样虚伪的美丽出谋划策。
卢小娥仍旧没有得来钟友诚的答复,轻轻地,就捧起浴水到头顶,缓缓地,又使其泻下时,已经带了细碎的花瓣,随着身体的曲线,点点洒洒。
“你还是进来吧。”卢小娥又这么说着,竟带出了几分的寂寞。
钟友诚仍旧动也没动。
“你真不听话,可你同时又是幸运的,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你这股子的劲儿。”卢小娥的话还没有说完,轻柔的纱幔就给一阵风吹着摆动起来。
风是热的。
纱幔的摆动中,卢小娥的身体忽隐忽现。
钟友诚又想闭上眼睛,眼睛却一点儿也不听他的使唤。
又是一阵哗哗的水声,卢小娥从浴缸里站起了身子,之后,又背对着钟友诚,把丰满的臀部坐在了缸沿上。
水顺着卢小娥的身体,直流到了浴缸的外面,带着的几点花瓣,是火红的玫瑰。
“来,给卢姐搓搓后身。”卢小娥回着头,和钟友诚说。
钟友诚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只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卢姐的后背好痒,过来嘛。”卢小娥又叫唤着钟友诚。
钟友诚才要开口拒绝,越摆越厉害的纱幔的一角,正打在了他的脸上。
卢小娥又把身子歪了歪,突出了一侧的曲线:“每一个女人,有每一个女人不同的美。你不想感受一下吗?”
钟友诚的眼球儿,走在卢小娥的曲线,嗓子里,简直就和着了火一般,一个“不”字也道不出来,只往后退了两步的身子。
“又怕了,是吗?”卢小娥又取笑着问。
钟友诚只能摇头。
卢小娥也缓缓地摇着头,娇气地说:“我也是想你更了解我的身体。这样,你总会画得我满意的。”
钟友诚被这样的声音碾着心,进退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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