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雪总算捱到了黎母的病床旁，轻声地才叫了一声“妈”，就给黎母气哼哼地打断了。
“别再叫我妈！我真的不配！”黎母颤巍巍地这样说着，又朝里拧过了一些身子，眼圈儿就有些发红。
黎小雪毕竟年轻，泪腺更发达一些，加之又和黎母左右看不惯的钟友诚做出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到底，还是先于黎母，掉下了泪来：“妈，是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您现在觉得……”
“你不用假惺惺地和我说这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可是太多了！”黎母再一次没好气地打断了黎小雪的话，“多的，我也不和你再说什么了。今儿，海涛和艾佳都在这里，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妈我，——哦，你如果还当我是你妈的话，——这一回的命，是海涛给救起来的，你准备怎么来报答人家吧？无错不少字”
不仅黎小雪和唐艾佳想不到黎母会问出这样的话，就是韩海涛听了，心都“咯噔”了一下。
报答？这成了什么？知恩图报，再以身相许吗？戏文里才有这么一说啊。
韩海涛简直就觉得自己成为了天底下第一的小人，更好像，活活地给架在火上烤，连忙地，就上前和黎母说：“伯母，这也是海涛应该做的。只要您身体……”
黎母却在韩海涛的面前摆了一下手，仍旧和黎小雪说：“我一个人把你从小带大，最在意的，就是你的为人。穷也好，富也罢，做人总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咱们可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
黎小雪听了，更觉得一股子血液直涌到了头顶，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反而向黎母问到：“妈，您既然是这么说了，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来回报人家呢？”
黎母再也顾不上什么，就要开口，几乎就好像给两块儿木板夹得成了肉饼的韩海涛，赶忙又上来说到：“伯母，您这样，可，可让海涛我怎么来承受呢？说来，我也只是偶尔遇到了。谁遇到了这种事儿，还能袖手旁观呢？”
黎母眼见韩海涛扶不起来的模样，恨得牙根儿直痒，实在不想再在两个孩子身上操心什么，可黎小雪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万般的东西都容易放下，唯独这黎小雪，这黎母尚有一口气儿喘着的时候，实实在在地，就放不下。
“好了好了，你们也都先出去吧，我这儿还有些乏，还想再睡上一会儿。”黎母不耐烦地说着，也不等有谁答应，身子一歪，冲着里面，就躺了下去。
地面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动弹一下，站在黎母的一侧，和三个雕像一样。
黎母见几个人没动地方，忽然又感觉着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压抑着自己，实在是憋闷，又向身后挥了挥手，一片声地说：“出去吧，出去吧，都出去吧！”
“这样，”终于，还是唐艾佳和黎小雪开了口，“我们就让伯母再歇一会儿，都先出去吧。”
黎小雪有了唐艾佳这么一句下台阶的话，也好点头了，就又瞅了瞅黎母，和唐艾佳挽了胳膊，悄声地走了出去。
韩海涛知道黎母生着他的气，还想和黎母道上一声的歉，才张了一下口，又觉得满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冲着黎母，到底也只是平平常常地道了个别，就退身出了病房。
病房外面，黎小雪已经坐在走廊长条椅子上，又轻声抽泣了起来。唐艾佳在跟前守着，一反常态地，也不怨，也不劝。
韩海涛或者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过去，或者知道自己不应该，却又舍不得离开。
这样的和黎小雪相处的距离，在韩海涛，其实也难得了。
韩海涛的心里，仍旧有很多的话想和黎小雪说。
自从两个人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之后，就是这样，一大堆一大堆的想和黎小雪说的话，在韩海涛的心里打了激素一样疯长着。
他真希望，黎小雪还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次至少可以把现在想要说的话说出来的机会。
他至今还觉得，只要自己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就有可能再一次赢得黎小雪的心。
唐艾佳见韩海涛和一块儿木头似的站在跟前，不禁，也有些烦了，给韩海涛使了个眼色，示意着韩海涛离开。
尽管只是唐艾佳的一个眼色，韩海涛的心不免也痛了一下。
曾经，除了黎母，唐艾佳是最看好他和黎小雪的。而今，这个最能沟通他和黎小雪的线又断了，他觉得，他和黎小雪的情缘，似乎真的就往尽头里走着。
往尽头里走着，是往尽头里走着，有一线希望，自然还是不能就轻易地放手。不是不愿认输，实在是情真意炽，使韩海涛难于放手。
唐艾佳一方面是没有想到韩海涛这样的黏，一方面又有些话要和黎小雪说，到底，又冲着韩海涛张了口：“你也陪伯母快一天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是黎小雪还在抽泣的话，韩海涛也可能就走了，看着黎小雪这般伤心，自己又无能为力，这个一直视黎小雪为珍宝的男人，只从内心里一丝的怜爱，还是迈不开步。
“韩海涛，真的非常感谢你，你还是回去吧。”黎小雪终于收住了眼泪，又开了口。
一句感激的话，当然也看是谁说，对谁说。平平常常的人说了，可能会拉近彼此的距离，而昔日里的一对恋人这样道起谢来，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扯远。
韩海涛最害怕的，就是从黎小雪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比黎小雪提分手，更让他痛心。
这样的客套的话，几乎就没有了任何的情感的成分，足以显示两个人已然成为了陌路。
韩海涛满心踌躇起来，小心着，又说：“小雪，你一个人照顾伯母，恐怕是……”
“没事儿的。”黎小雪不等韩海涛说完，淡淡地，又拒绝了韩海涛的好意。
韩海涛的心一点点地降着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客套着说了一声“有事儿打电话”，便没了精气神一样，转了身。
“韩海涛！”黎小雪在韩海涛转身的霎那，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一声。
韩海涛听了，痴心地以为黎小雪的心意有了些回转，激动得眼泪差点儿流出来，忙不迭地回了身，只等着黎小雪说话。
黎小雪的话，说得异常地认真：“你带我妈来医院，一共花了多少钱？”
韩海涛听完，就好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真的就流了眼泪，只不过，这眼泪是倒着流了，直流到了肚子里面，生生作痛。
“没，没什么的。”也是有唐艾佳在一旁，韩海涛只能强作笑颜地说。
“还是清楚一些的好。”黎小雪毫不马虎地说。
“再说，再说吧。”韩海涛急忙地说着，唯恐黎小雪再捅一下自己的心窝子似的，和唐艾佳又点了一下头，有些躲藏着，就走开了。
看着韩海涛走远之后的唐艾佳，禁不住又一乐。
“你乐什么？”早已困惑着唐艾佳没有和自己火起来的黎小雪，不由得问到。
唐艾佳还微微地笑着，说：“我乐这人世间的姻缘真的就好像一场戏一样。看着挺撩拨人的，其实，不过就那么一回事儿。谁也可以不离开谁，谁也可以离开谁。”
黎小雪却摇了摇头，说：“真离开的，真要离开，真离不开的，就是离不开。”
唐艾佳没有完全地听明白黎小雪的意思：“我觉得，你说的都是废话。只是，不知道哪一个说的，先说出了爱的人，就输了。而这会儿，我算是又知道了，先提出分手的，就赢了。你和韩海涛之间，我本来也是挺看好的，不想，你倒是始终的赢家。先得到了人家的示爱，又最终把人家给踹了。看着他没了魂儿一样地走了，我倒真有些为他打抱不平呢。”
黎小雪不想再谈及自己和韩海涛任何的事儿，又摇头一笑，说：“打电话时就那么凶神恶煞一般，我以为，见了面，你又得大骂我一通。”
唐艾佳叹了一口气，说：“我真的也都准备好了。只是，听你妈说出那样的话来，忽然就觉得，你怎么就和一个受气包儿一样了呢？”
黎小雪听唐艾佳这么一说，真就窝起一肚子的委屈来：“说来，我也明白，我妈实在也都是为了我好。只是，她给我的是苹果，我想要的，却是香蕉。”
“是呀！”唐艾佳极少地感同身受起来，“我老爸也是。他总是说，钱都供足了我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其实，谁又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看着唐艾佳忽然善感起来，黎小雪禁不住说：“佳佳，你突然这样和我说起话来，我还真的有些不习惯了。”
唐艾佳又摇了摇头，说：“不管是谁，总也有个两面性的。在你们印象里，我是个没心没肺的，而其实，我一个人的时候，想的事情未必就比你们少。我每一回和你也好，和别人也好，吼过了之后，也都知道是没用的。这是我的脾气使然吧。我会和人吵，着急的时候，甚至还会和人动手，可，事情过后，我也知道，我这样做根本就是不值得的。那句话说得真对。这个世界上，除非自己想，不然，谁也不能真正地改变另一个人。”
“是呀，谁也改变不了谁。”黎小雪说着，好像感触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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