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每条路都能走,每条路都是他熟悉的,在前一个路口拐弯就上了高架,但是他无路可走,走到哪里都一样。
一瞬间,他失去意识,回过神后整个世界的人都蒸发了,没有人,没有车,没有任何声音,他甚至听不到自己奔跑中鞋砸在地面的声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惊慌停下,将手按在胸口,摸到满手鲜血,以及胸口贯通的空洞。
他尖叫着再次失去意识。
“我辞职了。”
裘聪明面对手机屏幕能够想象到发出这四个字的人现在是怎样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今天去见老板?”
“不行,这几天都不行。辞职手续没有办完,工作也需要交接。”
而且还要应付家里人的质问,早辞职十天的裘聪明对此深有体会,接下去问:“你身体怎样?”
“靠一口气撑着。老板发过来的客户资料我整理好了,你看完把分析结果告诉我。”
“朋友介绍给我殡仪馆礼仪的工作,要不要一起过去,先撑一阵子。”
“不去,怕鬼。”之后再没有回音,应该是跟家里人在谈辞职的事。
裘聪明对手机发了一声“嗤”,打开笔记本收邮件,一个会通灵术的人说怕鬼,怕你奶奶的鸡大腿啊。
展昭昭是裘聪明的高中同学,掐指一算两个人认识也有十五六年了,在两人相处的漫长岁月里,裘聪明从她身上见识了各种莫名其妙的疑难杂症,而且去医院永远没有用,吃药打针只是一个心理安慰。偶尔也有她认得出来的病症,比如感冒,比如撞了桌子磕了脚。要是连续一个月内没有这种事情发生,那么接下来,不是从楼梯上滚下去,就是体育课晕倒,或者,高烧两三天只能躺着养病。
这个不解之谜终于在两个月前展昭昭来找裘聪明做兼职的时候解开了。兼职工作是让裘聪明跟自己做一对“降妖除魔”的搭档,当裘聪明以为展昭昭是不是又烧糊涂开始讲故事时,展昭昭两个手指往她眼里抹过,原本就她们两个人的奶茶店里居然还挺热闹,有个顶着两只黑眼圈的小家伙一个劲的在往她们的杯子前凑,还有几个缺胳膊断腿的在远处看。
展昭昭撕开奶茶盖子推到一边对小鬼说:“你去旁边喝,我挺怕看到你们的。”
小鬼阴测测的笑了笑,发出鬼片里常有的鬼笑声,真的到旁边去喝,准确说是吸奶茶。
裘聪明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大白天倒也不怎么怕,看了好一会儿,也可能是楞了好一会儿才问展昭昭:“你一直能看见?”
“之前只能感觉到,后来遇到了一个人,才能看到。”
“那人是谁?”
“我们的老板。”大概是阴气太重的缘故,展昭昭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确定要做的话,工钱我们一人一半。”
裘聪明觉得这是要命的大买卖啊,活到三十多岁,最刺激的事不过是蹦极,现在是要背上桃木剑,画起黄符,念着急急如律令,翻山越岭的去打妖怪,这是要演《倩女幽魂》的节奏啊。
她的表情恍惚起来,着脑子里看过所有有关的电视电影和杂志,展昭昭打断她的遐想:“有人出钱我们才有活干,大多数在人口密集地区。”
裘聪明有点意趣索然,不过她终于想到了她最该担心的问题:“我一个凡夫俗子,怎么驱鬼抓妖?”
旁边座位的小鬼奶茶喝够了开始观察这两个能够看到他的人,一双过黑的眼睛盯起人来像两个黑洞,展昭昭被看的发毛,对他说:“我要拿法器出来了,快点自己玩去。”
听到“法器”两个字,小鬼立刻不见,连外面几个看热闹的老鬼也一同消失。
展昭昭从包里摸出一个黑秋秋的臂钏,非常随意的放在桌上:“臂钏由毕方的骨血制成,传说可以召唤亡灵军队。不过传说嘛,听听就算了,你只能借助臂钏的力量去驱邪。具体有什么功能,要怎么用,自己看说明书。”说着又从包包里摸出一个小本子递给裘聪明。
裘聪明再次受到了极大冲击:法器自带说明书,上面还是印刷体。
“臂钏先戴上试试,万一它不甘心被你用,我还得另外找搭档。”
“你怎么不自己用?”
“臂钏也是件武器,我怎么能做打架这种粗活。”
说到底,展昭昭是要找个打手。
臂钏一到裘聪明手臂上,诡异的黑色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是凝结干透的血色。
展昭昭一拍裘聪明胳膊:“我们这个组合定下了。”
摸着臂钏,裘聪明想到那天她其实只是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没回神,就已经被展昭昭打包扔上贼船,过上了半夜不睡,白天崩溃的生活。当然相应的,银行卡的数字也好看起来,这是展昭昭。裘聪明顶着黑眼圈堪堪把欠的卡账还清,心里却一点不轻松,她的工作一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出差,这边一有客户上门,她就得千里奔波日夜不停的来回。一旦没了外债,她立刻把没有前途的工作辞了,在家补眠。
那边展昭昭本来身子就弱,接触的阴物多了时不时要请假,自然是看了不少脸色,一狠心,也辞职了。
辞职也不轻松,裘聪明以过来人的身份在心里替她默哀,打开展昭昭发过来的邮件。
这一次的客户是某行在本地的分行行长,职员中有个信用卡业务员失踪二十多天,报警后依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并且在他的业务活动范围内进行过几次排查,没有发生大的意外事故和人为案件,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没有丝毫线索。
裘聪明看完资料觉得很不对劲,一般信用卡业务员虽然上下班要打卡,但并不属于银行正式员工,大多是劳务派遣,怎么会行长亲自去找老板呢。可惜老板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只管接单报价钱,其余的都要她们自己去收集资料,联系客户,还好总算给她们留了客户的联系方式。
她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赶紧联系客户,资料太少,没法干活。”
半小时后那边回过来:“你也觉得行长有所隐瞒吧,我跟他约了后天中午十二点半在蓝菲儿咖啡店见。”
“你确定出的来?”
“必须的,我天天跑医院挂点滴。”
第三天中午裘聪明在咖啡店门口看到她的搭档展昭昭时愣是吓了一跳,一向珠圆玉润的她,面色苍白中带着黄,蜡黄中又透出乌青的黑眼圈,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尽管化了妆提精神,整个人依旧只能用“委顿”两个字来形容。
“你有大半个月没通过灵了,怎么整个人是一副精力都被吸干的样子?”
“人比鬼难对付。”她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
“你家顾男神没说辞职后养你?”
展昭昭以沉默避开话题,顾诚炫已经有三天没跟她联系,大概又被他那个所谓的“妹妹”缠着了吧。
两人随服务员上楼,楼梯口展昭昭使了一个眼色:“我们自己挑座位吧。”打发走服务员,又朝裘聪明努努嘴,“你左边第三个卡座里那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就是我们要见的客户,你过去,我去窗边晒晒太阳。”
裘聪明压低声音:“他哪里不对?”
“一身鬼气,被缠上了。”说完顾自找了一个卡座,从包里摸出蓝牙耳机戴上。裘聪明拨通两人之间的虚拟号也戴上耳机。
中年男人看裘聪明坐下,客气的问道:“你是展小姐?”
“她是我搭档,今天身体不好。我姓裘。”
“那老板呢?”
“老板负责接单,伙计负责干活。”无视对方眼里明显的失望,“先生您贵姓?”
“张文义。”双手递上名片。
“好的张先生,”裘聪明摊开整理好的资料,“你跟我们老板在谈业务时明显没有将所有信息告诉他,这导致我们两天的时间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收集到。而且据我的搭档观察,你应该遇到了不小的麻烦。现在请你将所知的一切坦诚相告,否则我们无法为你提供有用的帮助。”
耳机里展昭昭忍不住吐槽:“审问犯人呢。服务员,这边点单。”
张文义对老板不出场,指派伙计来处理心有不满,故意反问道:“我有什么麻烦?”
“哼,”裘聪明提了提一边嘴角,合上资料,“你被某些东西缠着,而且不止一两天了。如果你准备否认,那么谈话就此结束,请另请高明。”
对方如此不客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张文义口气软了一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变相承认了裘聪明的话。
“我们需要张先生的配合,请将事情从头至尾清清楚楚讲一遍,尽量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张文义下属的信用卡业务员邵琪在二十五天前突然失踪。连续两天没有上班打卡,也没有请假,他的主管打电话去联系不上本人。第三天他的父母来银行,说儿子有两个晚上没回家,开始以为有应酬,但打了几十个电话没有接通,实在担心儿子就过来了。
单位和家里都没有,又问了常来往的几个朋友,依然没有邵琪的下落,他父母心急如焚的去报警。这件事便成了银行职工休息时间里的谈资,大家都猜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然而派出所将邵琪失踪当日活动范围内的监控全部一帧一帧看过后,还是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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