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铃要带走曲氏,这件事就没人管吗?当然有!于家门前这一大堆人啊!人山人海。
可是这一堆人不是阻拦邬铃的,这堆人是来迎亲的!
今日是于念璘因着与黄家做成阴亲,魂魄出阁的日子。
怎么就选在了这时这刻?不用多问,邬铃知道这种恰到好处的事情是贺连的风格……
邬铃感慨了~~抬头来看她师傅,寻思着这个人是不是出生就是空手道最高级别啊?——自带腹黑!
“这院子里哪来的喜乐声?谁私自放了‘唱喜’的人进来,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门房都是死人啊?这若是让老爷听见了岂不是添病,便是让外人听见了也是不合规矩,没得让人笑话。”王氏有些恼道。
不过低头间,樊城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嘴角,走到王瑛婉跟前:“娘,这是黄家来迎亲了。”
王氏一愣。
“因为爹这几天病着,孩儿看您多有憔悴,所以和念玔商量着,请了咱们临安的金家三爷来操办三妹的事情,一切时间也皆是他定的。只是说来日子甚是急,金三爷也是昨日晚上来才来通知的孩儿,说是月轮斗转,天象变化,好日子就在今天,不可错过。不想樊城来禀报之时,爹却发病,所以到此时孩儿都还没来得及禀报。不过阴亲不似寻常婚礼,按照规矩,咱们家是不披红挂彩的,全由着黄家操办便是。孩儿已经着人将该预备的预备下了,娘和二姨娘领着玔儿梳妆一下就好。”
王氏虽然有些意外,但是细想并无不妥当的地方,忙道:“城儿说得是。你爹从昨晚也陆续喝了几幅药了,此时看来还算好转,我还想着怎么能冲冲喜,现在看来这亲事竟是正好的。”
樊城低头一笑:“您虑得周到。”说话间,眼光已经投向于念玔。
“不过倒是有件事情,还是不要让黄家知道的好呢。”于念玔走过来挽着她娘低声道,“娘啊,你看看,为了不让父亲吃药,邬铃把咱们闹得鸡飞狗跳,虽说是弃女但咱们不知道她安得什么心思,可让黄家看到像个什么样子?这黄家乃是兵部上的势力,是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城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成的这门亲戚。你知道,官家尤其是兵部这样的实权一派是不大愿意和咱们商贾起家的人来往的,咱们自然更是要多依着人家的意思。”于念玔道。
王氏想了想:“那依着我儿的意思呢?”
于念玔甜甜一笑:“此时迎亲的人已然进了院子,女儿倒是有个主意,三姨娘的小院偏僻得很,刚才邬铃也说了,她能救治三姨娘,不如就让她去治吧。治得好治不好,也不会影响到亲事。而且那么个独立的小院,娘看守起来也方便的。”
王瑛婉看了看于念玔又看了看樊城:“这丫头几时这么思虑周全的了?果然是城儿照顾得好。”
樊城敛扇一笑,微微点头。
于念玔又绯红了脸!
邬铃又开始翻白眼!
低声叨叨:“什么你女儿思虑周全,是你那个精神分裂的女婿教的好不好?!师傅,你真是够狠的,把扁嘴鸭鸭都养成鹦鹉了。真不知道本来的樊城是个什么样子的,会不会等师傅离开了以后,王英婉这个女婿就疯了……自己干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阴婚……新娘都去洪途报道了行吗?还阴婚。”
“姐姐你说什么?”于念玲道。
“没事儿!”邬铃呵呵了一下,对着于念珺和于念玲道,“走走走走,咱们快到你们院子里去,去救你娘。”邬铃的把握自然是来自雀薇能帮上忙,而且最主要的她看到曲小玉的魂魄在周围晃荡,所以……还有得救。
话说两边,各表一枝。
此时于家侧门自东一路向西而开。于念璘偏房庶出且是阴中从嫁,所以于家大门此时紧闭。不过由樊城妥为安排,甬路一直西向而去,虽无红绦迎风,红毯铺地,倒是用了一路的鲜花,芬芳淡雅浓烈起伏两相宜,看起来正是端雅大方不失体面,隆重非常,华丽有度。
阴婚,这个词实际上是个统称,其实有很多的情况包括在内。比如男女定亲后,若在成亲之前丈夫过世了,按照规矩女子也是要出嫁成亲的,这就是上门守节的说法了。还有便是没定下亲的家,买了穷苦人家的女儿来,勉强算作这一房的。再有便是于家这种,纯纯两边都没人在的了还要成就婚姻,多是富贵人家的行径。此时人们普遍对风水深信,若有孤坟在祖坟中立着,是会影响家宅后代的昌盛的,所以有些看风水的“堪舆”便做起了阴婚的生意。
樊城请的这个堪舆姓金,人称金三爷。正是临安赫赫有名的风水先生,金三爷因为自己家的宅子盖在了一片风水宝地之上,所以凭借着手艺和一张巧嘴这些年也是挣了个盆满钵肥,人道爱财也是到了极致,偏他自己说:“这是命里有的,也是因为我这宅子正是盖在了三百年前一处埋元宝的福地之上,历经了年岁,金银化土,此地正是聚财纳金之地,任谁也挡不住他发财。
很多富贵人家乃至达官贵人虽然实际上心里未必多愿与他结交,奈何他说的话倒是十句有八句被印证了,所以抱着利欲熏熟的心肝脾肺肾,这些人多少都给这位叫金三爷的一些面子。
此时于家门楣大开,首先进来的便是这金三爷。
只见这位金三爷一身喜服,身材不高,气色饱满,举首间皆是精明外露,头顶一方喜色纶巾,手中晃着个梵铃,一双眼睛分外有神地观察着周围。跟在他身后的是黄家隆重的迎亲队伍,再靠后便是各路宾朋。从来的人的衣着华丽度来看,黄家也是很下本儿的。
除了金三爷的到来标志着这是场不太一般的婚礼,其他的布置安排是再看不出和正常的婚礼有何不同了。
按着金三爷的安排,婚礼不需要像正式的婚礼一样,需要纳采、纳吉、纳征、亲迎,不过交换了更贴,事情也就算是定下来,迎亲便在今日。
见王氏已换了衣服领着众人出来,金三爷笑着走来:“给夫人道喜。”
王氏忙笑道:“金大官人同喜。”
金三爷脸色变了变。
王氏顿觉失言,这个喜事,人家同个什么劲儿啊?忙赔笑道:“正是该感谢金大官人,给两家做了如此好的姻缘,这是谢礼,还请笑纳。”
就有下人捧了偌大一个盘子来,上面用喜帕盖着,掀开来映着日头,明明晃晃,金金灿灿,竟是满满一盘子赤金。于家人都等着看金三爷看到金子以后的吃惊表情,以便收获良好的优越感。
可是金三爷只是看了一眼,不过摆了摆手。
大家都有点失望。
王氏一笑,又向着身后的仆人云娘摆了摆手。
云娘一扬嘴角,命人捧上一个檀木托盘,掀开来盆中盛的竟是上等的宫帐罗。
说起这宫帐罗可是每年于家专为宫中贵人们制作的。皇家也是矫情,为彰显与民同乐与民同苦,除宫里定制的量裁以外,特别让于家多制出两箱之数,散落民间各处,以示天子与民同用。
可这两箱宫帐罗却没有哪个贫苦人家能看得到半分,悉数进了求稀索贵的达官贵人手中,这缎子也着实成了于家结交官场中人的敲门砖。
此时,王氏指了指这匹罗缎:“还请金大官人不嫌弃。今日小女之事仰仗了金大官人,我家老爷本应出迎,只是尚在病中,不便……。”
“说来正是,姐姐,咱们何不请金大官人给咱们于家瞅瞅风水,说来,这一抹子真是诸事不顺呢。”林氏眼圈仍旧红红的,拉王氏道。
王氏扭了扭嘴,低声道:“妇道人家不要多事,这可是你女儿的婚事,不紧着忙和当你的岳母大人,偏在这里多事!老爷乃是悲伤过度,哪里就说到风水上来了?”
宾朋众多,王氏声音很低,并没有旁人听到,金三爷偏偏就听到了,对于“商机”他可是不能放过的:“说来金某还是第一次来得府上,要说风水,于家可是不可多得的正位啊,只是……”
金三爷摸了摸手里的梵铃。
“只是什么?”林氏忙跟着就问了一句。
金三爷点了点头:“罢了,还差时机,当下且说当下的事情吧。”
没有再说下去,金三爷又晃了晃手里的梵铃,移步向前。
这一场婚礼在王氏满意的笑容里和林氏低低的哭泣中结束了……看着满天弥漫的烟竹,于家人都叹了口气。
于念璘这个从小就不爱说话的女子,留来留去,终是留不在于家了,现在就连魂魄也是要随着黄家去了的。
只是几人信她真的嫁入了黄家?也不过就是全了一些人的心愿,这些心愿里善的也就罢了,终究是父母心肠,还有些心愿就无法言喻了。
就有几个于家的老仆人,看着樊城拥着于念玔离开的背影不住叹了气。此时的于家,倒到有半壁姓了樊,他们又能说什么,道什么呢?
所有迎亲的人,观礼的人都走了,回来的就一个人。这个人的眼睛很有光泽,手中梵铃晃晃,侧颜瞥见,竟是神采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