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了。
常怀带走了方孟起。樊城拢着于念玔去休息。林氏也因为伤心过度由她房中的下人搀扶着回房去了。
此时,晨起庭院之中,只有王氏带着家奴并邬铃和雀薇站着。
气氛有些紧张也有些微妙……
“真是恭喜你,竟然这么容易就摆脱了杀人的嫌疑。”王氏冷削的脸面在晨曦之中越见清冷悍厉,说着恭喜的话都让人觉得冷。
邬铃摇头:“在夫人看来容易,在邬铃看来却是惊险重重,几次心都要跳出来,好在总是法网恢恢,清者自清的。”
王氏微昂了一下下巴:“放下这话不提,那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回来我于家究竟为何……还有,就算是你想回于家,你尚需证明你就是邬铃,也就是当初被王家休弃的邬梦华唯一的女儿——于念玲!”王氏停了停,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邬铃,“有道是清官还难断家务事,所以此事你想求助官家是没有用的,需得我于家族中认可才是的。”
邬铃一笑:“我是……被你们抓进来的,谁说我要回来?”
王氏被噎着了,但是似乎松了一口气。
看在眼中,邬铃不禁好笑:“不过既然回来了,还听说于老爷病了,那顺道看看也不错,顺道看看就不用证明我是邬铃了吧?”
王氏刚放松又紧张起来了,一个眼光撩过:“谁告诉你老爷病了?看来你是早有预谋,见老爷病了,才回来的是不是?”
邬铃一脸无辜:“刚才查案的时候……你说的。”
王氏觉得,一岁就会瞪人的邬铃,这些年……果然又精进了,当下稳了稳心神:“那既然是这样,我便告诉你,老爷从夏来也慢慢好转,此时正在休养,想来也是不愿意再见到当初厌弃之人,所以未免再添了病有所反复,你现在便可以走了。”
邬铃想了想:“我不走。”
这话说得很实在,直抒胸臆!好不容易进来了,自然是不能走:“不过你不用这么紧张的,你看,我从进门开始并没有隐瞒我的身份,自始至终只说自己是邬铃,从没有以于念玲自称。你再看看我穿来的衣衫,是不是比你于家绸缎生意起家的女孩儿们用的还好?所以……我不是来争家产的。”
“那你回来……”王氏死死盯着邬铃。
邬铃一拍手:“我其实,是个大夫。”
邬铃是现场直接编的,刚才王氏说于硕宜病情见好的时候,邬铃用目光询问了一下雀薇。
雀薇摇头。
所以邬铃现在找到了理由。
王氏又想说话……
“你能救爹爹?你说你能救我爹爹?”说着话来抓住邬铃的,是曾经站在屋子角落的目光有些恐惧呆滞的小娘。
邬铃现在却看到了她眼中的光彩和她手上抓着自己相当大的力道。低头来看她的手,那不是一双千金小姐的手,粗糙而不清洁。
“把八娘带下去。”王氏冷声道,“告诉她母亲好好看着她。”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带这个大夫姐姐去看爹爹,爹爹快死了,爹爹喝武大夫的药不管用,越喝爹爹越难过。”八娘仿佛很怕王氏,但是此时为了她爹颇有拼死一搏的架势,拉住邬铃死死不放。
邬铃吃惊,这个小丫头是三房曲氏的女儿:“八娘?你是八娘,念珺?”
想来好久没人这么唤自己了,于念珺一愣:“爹爹也是这样叫我,姐姐认识我爹爹?”
邬铃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好,这位姐姐啊……咱俩一个爹:“嗯,认识的。”
对于她们的谈话,王氏很是不满,对着一旁仆人狠狠使了个眼色,云娘并几个仆妇忙把八娘于念珺往外拽!
“你们等等。”邬铃将于念珺拉到身后,“于家好大的规矩啊,竟由得你们拉扯待字闺中的小姐。”
云娘本来对邬铃就带着一腔愤恨,现在见邬铃阻拦,栖身就要上前拉扯。她本来人高马大的,自然不把看起来身量纤雅的邬铃放在眼中。
雀薇一个上步,云娘在所有人都没看清楚的情况下被按在了地上,本来伸出来的手被雀薇攥实在半空中。
邬铃目光如炬,云娘的手指上……
哈哈!一经发现云娘的手指上的斑驳黑点,邬铃已是计上心来,这是毒,没来得及洗净,或者洗不净的毒。
王氏听从了樊城的提示,想用毒栽赃邬铃,仓促之间只得派了自己贴身的云娘去灌毒,却不想云娘力道不足,没有掰开于念璘的牙齿,还留下了手印。
邬铃一早就觉得这个手印不似男子粗蛮,也一早就在想是不是云娘,现在果然证实。
“这是什么啊?”邬铃抓着云娘的手腕看,一脸不解道。
做贼总会心虚,云娘也是,使劲往回拉手腕。
“我怎么觉得这手型这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那个那个……”邬铃又开始演,不过她并不是真想马上揭露王氏。
此时此地,身边一个旁人都没有,揭露了王氏除了给她杀人灭口的理由,没别的什么毛毛用。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留在于家和救方孟起。
“这个不是墨吧?怎么这么黑,是烧的吧?也不是啊,难道是……毒?”邬铃皱着眉,“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哪种毒会烧出这么大的黑点?咱们出去请教一下朱仵作,他见多识广,或许知道。”邬铃对着雀薇道。
“大小姐,我说咱们该回家才对,咱家里多少见多识广学问上头的人?你让人把黎先生,奢先生,申屠先生都招来,一问就知道了啊。”雀薇看到邬铃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念头,知道她想让自己适时表现一下高大上的身份,以便王氏有所忌惮,不会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于是笑着把黎关、奢极和申屠都说了一遍。
邬铃瞪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雀薇还拿她开玩笑!
“我不回去,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回去又要看见怜惜姐姐了,她有钱有势还天天装腔作势的,大家还要陪着笑,无聊死了。”邬铃道。
雀薇暗暗瞪了她一眼,邬铃得意一笑。
邬铃一边笑一边找了一张纸出来,使劲擦了擦云娘的手,一抹暗黑色留在了邬铃的纸上。
这是邬铃自己发明的湿巾,上面不过就是浸透了皂角水,一擦之下留着的黑印子其实不是毒,毒早就侵蚀了云娘的皮肤,根本擦不掉,擦掉的是云娘手上的灰。
但是这个黑印子引起了王氏和云娘的紧张。
王氏挥了挥手,一众仆人放开了于念珺。
邬铃心里一亮,是时候给台阶了……
“实话实说,当年我娘过世,我流落出去被大户人家捡到,长到这么大也是衣食无忧的。不过这些日子他们要把我嫁给李翰林家,我心里不愿,所以逃婚带着丫头跑出来散心,说想回到旧家门前看看,终究我娘在这里生活过。”邬铃说罢有些感伤,“不过过些日子还要回去的……总不能给恩人家难堪。既然这样机缘巧合如此,让我得知于家老爷生病,那就当是老天给我与于家固有血亲,从此以后再无瓜葛的了结吧。我养父乃是医家,你们也看到了,我是通医术的,所以……我便以医者的身份去见于老爷吧。”
雀薇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心中挤出一句话:“师姐,你应该说你要入朝为妃……李翰林家?!这样太能编了,万一没有个翰林家姓李怎么办?”
邬铃的提议在最初没有得到王氏的首肯,尽管她已经被邬铃堵死了前道后路,上天入地的门,轰出去不行,她去找衙门或是回家,都不安全,杀,现在看来更不行了,这丫头尚不知道底细,万一说的是真话,可就不好办了。
那……只能留下?以什么身份。现在邬铃给她了一个备选答案——于硕宜病了,目前没有大夫能治好,所以多请几个医生也没人怀疑。
可是王氏还是不愿意,她在思虑……
王英婉不笨,一步步走到现在,能把于家的实权掌握在手里,她自然不简单……她在想,或者不如现在答应邬铃,先稳住她,然后趁着于念璘的丧事将于家的族长请来,说出邬铃就是于念玲的身份!那这样就不再是她与邬铃的交锋了,到时候邬铃现在身后的背景就不得不出现!一旦成为两个家族的交锋,于家族长那个老古板为了面子,一定不会同意于家休弃的人再回来,到时候邬铃可就能被光明正大的轰走。至于她身上那块儿带毒的帕子,也有时间弄回来,自己甚至有时间把云娘处理掉。
计较好了,王氏笑着就要开口。
“进勇副尉黄大人到……”门口,有人宣道。
现在,这个时间有人来!
王氏看了一眼邬铃,对旁边人道:“好生看着她,不要到前院来,我去去就回。”
看着一众人逶迤而出,邬铃想了想:“你猜怎么回事?”
雀薇摇头:“按说于家出了这么大事,连衙门都惊动了,这个什么进勇副尉也不会不知道,这种未出阁女子的丧事按说是不会有外人来的,若说是吊唁,绝无可能。那这是……干什么来的?”
邬铃也不知道,但她觉得……这和师傅有关!和樊城有关。
于是!她猜对了。
陪着进勇副尉黄大人走进来的,正是于家东床,于念玔最爱恋的夫君,王氏最信任的女婿,樊城。
展手相请间,樊城微微一笑。
而邬铃得知这个黄大人的来意之后,下巴都要掉了。
师傅啊,真是你神故你在啊……
黄大人是来向死去的于念璘求亲的!
哦!天啊!传说中的配阴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