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邬铃还是李澄的时候,曾经总结过这样一条定律——喜欢若不是一见钟情,很多时候都是来自于习惯。
就比如说一个女孩子最初不愿意接受一个男人的爱,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每天都带着温暖的笑容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久而久之,你也就习惯了。若是有一天他忽然消失不见,你就会觉得失落,然后发现习惯已经变成了依赖,依赖已经产生了爱。
但是这条定律,似乎不太适合邬铃。
在奢极堂工作了十天。
每天下班的时候,申屠都已经等在街角的转弯处,不言也不语,只是默默跟随着邬铃一直看她进入自己的房间,然后他就停在那里,大约二十分钟,再独自走开。
不过……从第二天开始,申屠的身后就开始跟着李三娘,第三天又多了梦柳,还有一些邬铃不认识的人……
申屠跟着她,她们就跟着申屠。
这样的队伍,让邬铃觉得自己就像个——展开的扇子柄一样,或者ifi信号最小的半圆。
邬铃想要去说,让他们不要再跟着自己,又觉得有点多事,人家要是说出来散步,自己不是太尴尬了,终究人家都没有过来打招呼。
至于那些女人用力剜她的眼神,邬铃也只能视而不见了。邬铃想:她们的眼神不知道有没有溶脂的作用,可以顺便减个肥。
索性!第十一天,申屠没来。
当然申屠没来,那些漂亮的姐姐妹妹们也就没来。
邬铃从奢极堂走出来,习惯性地看了看街角,申屠高大的身影不在,他身后高矮胖瘦的身影都不在。
邬铃高兴了!高兴得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了,她要去铃铛阁,因为铃铛阁今天促销红砖。
买一送一。
尽管邬铃只能买得起最小的那种,但是这已经太开心了。
跑了整整两条街,终于跑到了……
铃铛阁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大门紧闭。
邬铃不死心,等了一会儿,门还是关着。
“这位大哥,铃铛阁今天没开门吗?”邬铃问经过的一个人。
“阿满好。”这个人斯斯文文很有礼貌,“铃铛阁已经歇业三天了。”
邬铃还在想为什么,眼前的人和人们都已经走光了。
洪途,大约在晚上六点之后,“人”就不被允许出来,统统钻进地下去了。
邬铃一个人在街道上走。
有人从转角处走过来,身影逐渐清晰。邬铃知道这个时间能在街上的肯定是收魂师。
这个人是魏无惧。
“魏大哥。”邬铃惊喜道,“好多天不见了。你……你不是应该离开洪途了吗?”邬铃跑过来。
魏无惧抱了抱拳:“邬铃姑娘。”
邬铃笑着点头。
“是的,前几天就该走了,有些事情……耽误了,快了快了。”魏无惧是个长得特别慈祥的人。
“哦,真好。”邬铃俏丽一笑。
“邬铃姑娘,今日洪途宵禁,没什么事在家好好待着,不要出来。”魏无惧道。
“宵禁?没听说啊,为什么?洪途宵禁难道奢极不知道?一天也没听他提起来。”邬铃挠了挠脑袋。
“这种小事怎么可能劳动奢极满主通知,自然是我们衙门的事情。您还是快回家吧,我还要四处去送信。”魏无惧道。
看着匆匆经过身边的魏无惧……邬铃觉得有些不太正常,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申屠今天没来,铃铛阁也关了……可是奢极确实没什么异常,一天都在打瞌睡,就像屁股长在了他那张昂贵的梨花圈椅上一样。
“好吧!回家睡觉。”邬铃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吧。
月色如洗,真的月亮。
吃了一碗面,心满意足地盘腿坐在床上,邬铃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其实还是不错的。
奢极不难相处,相处长了这个家伙除了对钱比较敏感,比较鸡贼,其他事情基本就是可有可无……而且他很喜欢睡觉,每天蜷在他的圈椅里,就像一只猫。
自从孟光衣走了之后,奢极堂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来洪途的收魂师几乎是寥寥无几。十天里来的不过一个人,话也不说一句,在邬铃的各种惊讶之下自助办理了一切事宜,然后匆匆走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赶着去汇报一样,连邬铃想显示一下办公人员颐指气使身份的机会都没给。
而昏死在那里的奢极压根儿就没醒。
白天不累,晚上也就没有那么瞌睡,就这晓风霁月虫的亮光,邬铃在灯下翻书。这本书是奢极给她的——《初级珠宝鉴定(少儿版)》,据说这是奢极一岁半时候看的书。
邬铃虽然嗤之以鼻,但是这本书还是吸引了她。
她一个理科生,对于矿物成分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看起来竟是有些入迷。
不觉,时过戌亥。
月色清明。
不得不承认,洪途不美,一众曾经至情至性,愿为了爱哪怕是恨,将自己变成行尸走肉的人生活在这里,或者根本就不能叫生活……只是苟且在这里。
受罚的收魂师跟他们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族系,主人与奴隶。
而且有几个地方是决不许这些人进入的,比如怕人偷东西的奢极堂,比如高贵寂静的七风殿,比如洪途的最高行政机关——黎关大少的衙门。
但是洪途的夜真的迷人……
邬铃回想起,在申屠的七风殿旁边,有一片桃林……
桃林,那里有没有一株是——御秋。
伸个懒腰,透过窗子,邬铃看到真的月亮就在那里。
“师傅,你在干什么?有没有想邬铃?”把书放下,邬铃抱膝而坐,“如果你想我了……你就piu~~~~地一声,打掉个星星给我看。”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邬铃把书捡起来想接着看。
窗外,piu地一声响……一颗星滑落。
邬铃看着书的目光转到了窗外,惊在当场。
她惊,不是因为这个星,而是……无数的星,仿佛雨落一般,匆匆划过天际,光尾几乎填满了邬铃小小的窗子。
“不对,这不是星!这是……”邬铃知道这是什么,师傅、奢极、申屠他们挥手之间都有这样的光彩,这是灵魅收魂师的灵力之光。
出事了!
邬铃第一个反应就是跳下床去,开门。
然而,门被从外面紧紧锁死。
为什么会这样?
邬铃在脑子里翻着她能想起的一切,然而一切毫无头绪。
“开门,开门!有人吗?”邬铃的声音被淹没在门外巨大的声响里。
光影充斥着整个洪途,布满了所有的街道。
很多人从四面八方的地下涌上来,他们奔着同一个地方——七风殿的方向。
那里是,洪途界际!
“大家跟紧,我们就要到了。”领头的三四个人大声招呼着,“只要冲过界际,我们就自由了,去满珠山找我们的辞尘珠,去再世为人。”
人们就像打了鸡血,就像打了吗啡……迈着竭尽全力的笨拙步伐向洪途界际蜂拥而去。
“大家快跑,不要让申屠谨七追上,我亲眼看到他碎掉了陈叔叔的辞尘珠,大家要小心。”这个声音来自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孩子,小午。
洪途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嘈杂多了生气,依旧孤冷。
一个人,站在街尽头。
月亮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一柄暗黑火戟,夜色中犹见浓稠汁液从戟尖跌落到地上。
人们停了下来。
有人开始颤抖。
“大家不要害怕,我们冲过去,他一个人拦不住我们所有的人,能逃掉一个是一个。”在大家都害怕的时候,竟然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不!要冲你冲,我们不敢……”就在大家要崩溃的神经到达极限的时候,这样的一句话是致命的。
于是,人们若溃堤之水一样,都跪了下来。
前面的人跪下,后面的人来不及停下……于是踩踏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笨重地身体罗在一起,下面的人被压碎了,碎得一块一块,汁液遍布街道而流淌。
小午的眼神中都是绝望。
申屠谨七的脸充满倦意与轻蔑,这就是洪途,不请自来的贪欲念,这就是洪途,不需掩饰地轻易跨过底线,生死面前无他人,没人在乎公平,没人解释正义。
若是他们冲过去,自己拦得住十个二十个,一百个二百个,可拦得住一千两千个……
可惜,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界际,这些人从来没有成功过。
“我那天说过,只有一次。”申屠想来是累了,一句之后没有了声响。手中长戟猛然握紧。
“哎呀,老四,你怎么这么磨蹭?”奢极若光一般落在了申屠旁边。
“你不磨蹭,你来。”申屠看了一眼旁边的奢极。
“给钱。”奢极道。
两个人你来我语给了“人”们时间,站起来纷纷涌入离得最近的地下入口,他们不去管被压碎的同伴。
等到他们都跑进去了。
奢极呲着牙按了一下胸口:“我去的,今天他们来的人太多了,比那天至少多了三倍的人,咱们人手明显不足。”
申屠笑道:“那你还用空在这儿说话?把你的凤凰招出来帮忙。”
奢极看起来胸口更疼了:“在你媳妇手上。”
申屠一愣:“你怎么把凤纹送她了?”
奢极站直插着腰:“你把三娘、梦柳都拒之门外了,肖彦彦都气回人间了,这么舍得下本儿,我也不能落后啊。”
申屠不再说话了。
因为不远处,已有一群缁衣人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