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清晨只有寒冷,不讲道理的缠上来,往人的毛孔里钻,顺着骨头缝隙刺进去,阴魂不散。%
王琦在家给女儿拿小书包,细心给她戴上毛线的围巾和手套,准备开车送她去幼儿园,就突然接到一通局里的电话,不得不安抚了女儿,让妻子来接手,自己赶忙奔向案发现场。
到那儿时,王琦已经从同事口中大致了解了案情。
死者年龄十七岁,是市一中三年级5班的学生,案发现场是在卧室,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死因很特别,确切来说,应该是古怪。
气氛很闷,在场的办案人员都像是被强行塞进了密封的铁皮罐子里面,他们的后心被冷汗打湿,呼吸困难,浑身都很不舒服。
年轻点的小警||察发出声音,尚显稚气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不可能吧,喝水还能把人喝死?”
法医纠正,“初步鉴定,是水中毒,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后才能得知。”
那小警察依旧没法相信,他指着床上的尸体,“我姐生小侄女的时候,肚子就那么大,可我姐整个人都肿胖了一大圈,她没有,四肢纤细,肚子鼓那么大,很不协调,感觉肚皮随时都要被撑破了,得装多少水才能鼓成那样?”
其他人都莫名的打了个冷战,忍不住就在现场讨论起来。
“他杀的法子有很多,常见的就是用利器弄出致命伤,或者是失血过多而死,再有的就是捂住口鼻,封喉之类的窒息手法……往人嘴里灌水还是头一次见。”
“凶手这么做是有什么意义吗?类似某种仪式?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来别的原因。”
“即便是仇家上门寻仇,也不可能这么做吧?”
法医说,“可能不是他杀。”
这句话一出来,卧室里的温度就低下去很多,冷风从半掩的窗户那里刮进来,呼呼吹在耳边,让人头皮发麻。
王琦冷静的开口,“行了,都别说了,先把尸体带去检验室,还有这矿泉水瓶,看看里面有没有其他物质,再查一下瓶子上面的指纹,对了,死者的家人呢?她在哪儿?”
有人回应,“在一楼的大厅哭着呢。”
王琦拿出烟盒,咬一根在嘴里,没点,他拿起装在袋子里的粉色手机,“走吧。”
一行人刚出卧室,就听见了楼底下声嘶力竭的哭声。
中年女人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她跟丈夫的性差异太大,磨了很长时间也合不到一块儿去,俩人真的成不了一家人,就在女儿不到三岁时离了。
离婚后,中年女人的生活以女儿为重心,什么事都围着女儿转,她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女儿培养成材,现在女儿突然走了,对她来说就是天塌下来,什么都没了,也活不下去了。
王琦他们刚下来,中年女人就激动的扑上去,语无伦次的叫喊,“我女儿在学校从来不跟人结怨,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是谁害了我女儿,求求你们要把那个凶手抓出来,一定要抓出来!”
她披头散发,眼睛红肿,模样骇人,失心疯般的自言自语,“我女儿的成绩很好,画画的也好,她是要上美院的。”
“你们看到了吧,卧室墙上的那些画都是我女儿画的,是不是画的很好?画室老师都说她很有天赋……”
中年女人凄厉的又哭又叫,身子一晃就晕了过去。
王琦叫两个人留下来照看,等死者的家人醒了,情绪缓和一些再录个口供。
那份口供在两个多小时后送到了王琦手里。
录口供的青年站在桌前汇报,“王哥,根据死者的家人反应,昨晚九点多,她去画室接死者回家,看着死者上楼,十一点左右端牛奶进卧室给死者喝,当时死者还没睡,在做习题。”
王琦看着口供,发现了两个字,“早恋?”
青年说,“死者的家人只是怀疑,她觉得女儿是喜欢上了哪个男生。”
王琦往下看,“超市的监控调出来了吗?”
青年说,“已经去超市交涉了,监控很快就会拿到,死者的家人说那个插||进死者嘴里的矿泉水瓶是多出来的那瓶。”
王琦抬头,“多出来的那瓶?什么意思?”
青年示意他翻页,“死者半路去超市买水跟牙膏,她的家人翻了她的包,发现包里有一瓶水,死者一开始说不知道,后来变的心不在焉,有隐情在里面。”
“王哥,会不会是那瓶水被人做了手脚?死者喝了,才会……”
青年没说下去,如果是下毒,尸体不会没有中毒后的现象,可要不是下毒,一瓶水还能有什么名堂?
“等检验科那里出结果才知道。”
王琦把口供一字不漏的看完,他站起来走到窗户那里喘口气,这次出事的又是未成年,跟前两个有四个共同点。
一,三个死者的生命都永远停留在十七岁,二,都是高三学生,三,都学美术,四,他们都在农大那个画室里学画画。
这四个共同点,仅仅只是巧合吗?
王琦的眉头深锁,干他们这一行,手上接触的案子多,人力物力都投进他杀案里面去了,所以他并没有在那两个案子上面花费什么心思。
现在把种种细枝末节扯出来,才惊觉疑点很多。
夏唯死在出租屋的床上,她不想活了,可以直接扎破大动脉,何必还要扎脖子上的其他地方多此一举?等待身体里的血流尽时,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压自己的脸,留下一个血掌印?
据夏唯的同学反应,她第二天是要去城隍庙玩的,夜里发生了什么,让她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王琦寻思,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探访一下夏唯的表舅,看看她房里的那些画,再上她父亲住的医院一趟,看对方的病情有没有好一些,兴许能坐下来聊一聊。
还有一氧化碳中毒,不慎坠楼身亡的林茂。
王琦想起林茂的室友,也就是那个叫张舒然的少年,想起他说的一番话,他说有个声音在喊林茂,还说林茂不出来,就不会死。
不知道是怎么了,王琦此时此刻越去想,就越觉得诡异,他毛衣里面的球褂子被汗水浸湿了,哪怕是置身枪林弹雨,被人拿枪指着,自己都没出过这么多汗。
王琦从窗户那里离开,他回到办公桌那里,继续拿起口供翻。
死者生前跟画室里的一个男生走的近,凑巧的是,那男生王琦接触过两次,都是因为命案。
“沈良……”
王琦欲要打电话,青年敲门,说是结果出来了。
他去了检验室那边,没进去,只在外头的椅子上坐着抽烟,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就问,“怎么样?”
法医摘下手套,“结果出来了,造成死者死亡的原因就是她肚子里的那些水,和我猜测的不错,她并非他杀。”
王琦闷不做声的抽一口烟,等着下文。
“瓶子里没检验出其他成分,瓶身上面只有死者的指纹,她没有外伤,胃里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发现。”
法医不快不慢的说,“我们在死者的四肢上没有找到任何被束缚过,挣扎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是她自己给自己灌的水,最终导致的死亡。”
王琦被烟味呛到,他大声咳嗽,“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灌水?如果只是自杀,直接跳河里,头栽进浴缸里都能达到相同的效果,还要轻松很多。”
法医说,“我也不明白,可是我们能看到的就是那些检验数据。”
王琦咳了很多声,他的指尖一用力,把烟掐灭了,喘息着说,“从现场采集到的鞋印来看,死者上了床以后就没离开过卧室,也没过床,也就是说她是在床上躺着喝的水,可是一个矿泉水瓶里的水顶多只能解渴,是喝不死人的。”
法医没说话,陷入了沉默。
王琦揉太阳穴,“死者的肚子鼓那么高,是一大桶水倒进去的量,她是怎么给自己灌的水,哪儿来的水,难不成那瓶子能自产水?倒完了还有?”
一连串的问题都在面前排列着,太过匪夷所思,他不得不去怀疑这个案子的实情。
法医意味不明,“王哥,这个案子你还是别再去想了。”
王琦皱眉,“什么意思?”
法医说,“死者是自杀的,就是这个意思。”
王琦有些上火,“你见过这么自杀法的?现在所有的物证都指向自杀,但分明就很不合常理,处处透着诡异,不是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没的查了。”
“我想想,让我想一想,有的查,肯定还有的查。”
王琦去了另一边,查问死者手机的情况。
同事说,“手机上的指纹是死者本人的,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家里的,通话时长三分钟十二秒,关于这点,已经在她的家人那里得到过证实。”
“对了,死者的草稿箱里有一条短信。”
王琦问道,“什么内容?”
他接过同事递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守着你,对你不离不弃。
作为一个大老粗,王琦已经结婚生子,当了父亲,他却没有接触过这种情情爱爱的告白,自己没收到过,也没对给过谁,这会儿还有一点渗得慌。
只是个未成年,还在读高三,情感觉悟就那么高了吗?一直陪着,守着,不离不弃,这些字是随口说说,还真的是一种承诺,一个誓言?
王琦把纸条卷起来塞口袋里,“有没有别的发现?”
同事说,“死者的相册里都是画,那些画上面的签名不是她自己,是一个叫沈良的人。”
沈良的名字第二次窜进王琦的脑海里,他去了画室,一个人去的,很低调,也很速度,到那儿就把人给单独叫了出来。
沈良站在寒风里面,“王警官,找我有事?”
王琦从皮衣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沈同学,这个女生你认识的吧?”
沈良看一眼照片,“认识,怎么?”
王琦没把照片收起来,“听说你们的关系很不错。”
沈良没说别的,而是承认道,“对,我们两个人比较聊得来,平时画画的时候会相互交流。”
王琦看过去,“她对你有意思。”
沈良这次也承认了,“应该是吧,不过我在高考之前不会谈感情。”
王琦挑眉,“这么说,你不喜欢她?”
沈良抓抓后颈,露出一个附和这个年纪的表情,有几分腼腆,几分茫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只知道自己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忙的要死,不是画画,就是做题,没有心思想别的东西。”
停顿几瞬,沈良蹙眉,“她今天可能有事吧,到现在都没来画室,你要是找她,可以下午再来看看。”
王琦说,“她死了。”
沈良猛地睁大眼睛,“死、死了?”
他笑着,气息有点乱,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王警官,你开什么玩笑,昨晚她跟我在画室写生,其他人都看见了的,她怎么可能有事?!”
王琦板着脸,“沈同学,我不会拿人命的事开玩笑。”
锐利的目光一扫,他沉声说,“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从你这儿听到这个女生的一些情况,毕竟你跟她走的最近,我想你应该知道……”
沈良脸上的血被抽空,他大声打断,情绪濒临失控,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王警官,对不起,我的脑子现在很乱,怎么会死了,为什么会死了……”
王琦拍拍少年的肩膀,“冷静点吧。”
沈良抹把脸,身子在抖,似乎吓的不轻,“对不起,我没法冷静,王警官,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还请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他说完就走,身形有些踉跄,没走几步就蹲下来,背脊微微弓着,脸埋在了腿间。
王琦看到少年的肩膀在颤动,他走过去,把人给拉起来,看到一张布满泪水的脸,才确定对方是在哭,而不是在笑。
刚才他竟然有种少年在笑的错觉,王琦舔||舔干裂的嘴皮子,觉得自己来的路上真不该骑电动车,脑子被风吹糊了,乱糟糟的。
沈良挣脱开王琦的手,失魂落魄的走了。
王琦望着少年离开,他在原地眯了眯眼,掉头去见另一个目标,张舒然。
得知一中那个女生的死讯,黄单没有以为的惊讶,好像从她当模特,没人脸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她会出事的准备。
黄单想不通两件事。
一是,沈良的画出现怪事,他为什么没有死掉?
二是,假设那几件事都是人干的,按照前几个任务的路数,目标不是陈时,应该是他身边的人,齐放,周娇娇,老师,画室里的人,他们都有嫌疑。
如果是鬼,那就很难抓到了。
耳边的问声让黄单回神,他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利用这个警||察,靠对方的资源来让自己接近任务目标,“昨晚我在院子的水池那里洗手,看到一中的女生跟沈良站在门外的土坡上面说话,她还给了沈良一样东西。”
王琦立刻追问,“什么东西?”
黄单想了想说,“当时我跟他们的距离隔的有点远,好像是一封信。”
王琦了然,他没吃过猪肉,倒是见过猪跑,那封信十有八||九就是死者给沈良的情书,但沈良没有提过这件事,隐瞒了,“然后呢?”
黄单说,“女生就跟沈良分开了。”
他想了想说,“上次女生在画室里突然晕倒了,沈良很紧张,执意要把女生背去医院,老师说什么都没用。”
王琦诧异,没想到还有这个事在里面,“看来沈同学很乐于助人啊。”
黄单抿嘴,“有个事挺怪的,沈良之前有几天没来过画室,他再出现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性情都跟平时不一样了。”
王琦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黄单说,“不好形容的。”
王琦沉吟了会儿,“一个人的性情发生变化的原因很多,也许是一直困扰他的难题得到了解决,或者是死胡同有了活路,以为必死无疑,却又找到了生还的机会,但凡是个人,心境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黄单的眼皮一跳,脑子里闪过什么,没抓住。
王琦把烟头踩进烂泥里面,提起另外一个已经结了的案子,“你的室友出事那次,你跟我说过几句话,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的想法变了吗?”
黄单说,“我还是那个想法,不会变。”
王琦盯着他的眼睛,硬邦邦的面部线条稍缓,“你去画画吧,回头再联系。”
黄单回到画室,发现大家都在议论女生的死,生命无常这四个字揉碎了塞进他们的心里,还没有长大的一群人已经开始探讨命运,感慨人生。
陈时把黄单叫到角落里,“那姓王的找你干什么?”
黄单说,“打听那个女生的事。”
陈时的眉头打结,面色不怎么好,“你跟她又不熟,姓王的干嘛找你?就算他想问个情况,也应该找沈良跟老师才是,怎么也轮不到你。”
黄单说,“王警官说我的眼睛不会骗人,他以为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陈时啧啧,“姓王的真可怜,人到中年还上了这种当。”
“小样儿,你的眼睛是不会骗人,但你这儿会。”他伸出食指在少年的头上戳戳,“你坏着呢。”
黄单说,“我对你不坏。”
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必要的时候,他对陈时以外的人,会存有不善良的心思,用一些手段来达到目的。
陈时听出来了,他故意哼哼,打着小心思,“我不信,你得慢慢证明给我看。”
黄单的思路被他带偏,“好哦,只要你想看,我会一直证明下去。”
表白来的很自然,没有丝毫的别扭。
陈时的眼睛无比黑亮,他低低的喘着,心跳加速,心脏受不了的发疼,“这可是你说的,张舒然,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都想办法上来找你算账。”
黄单的脸上一热,“这是在画室。”
陈时离开他的脸颊,勾唇笑起来,“放心,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兴奋的聊着死人的事,没人注意我们这边。”
黄单,“……”
他扫视一圈,发现陈时说的没错,其他人真的都在叽叽喳喳,包括周娇娇。
“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陈时舔掉唇上不属于自己的味儿,“管她呢,人都死了,怎么死的有什么区别?考虑这个问题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黄单说,“先是夏唯,林茂,现在是那个女生,他们一个个的出事,都发生这两三个月。”
陈时事不关己的笑,“所以说啊,人各有命。”
黄单抬起眼皮,“陈时,要是轮到我了,你会怎么样?”
陈时的面部表情霎时一变,他伸手抓住少年的胳膊,力道极大,嘴里骂着脏话,“操,你他妈的没事说这种话干嘛?”
黄单疼的抽气,牙关咬紧了些,“只是说说。”
陈时一脚踹倒旁边的画架,脖子上的青筋突显,眼睛愤怒的瞪过去,“说都不能说,听见没有?!”
后半句是他的咆哮,那样子实在是很可怕,像个发狂的野||兽,手却在不停发抖,仅仅是那么一句话,一个假设,就让他怕的要死。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见了。”
陈时无视其他人听到动静后投来的目光,铁青着脸出去了。
黄单捂住被抓的胳膊蹲了下来。
周娇娇紧张的跑过去,她都快哭了,“舒然舒然,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别哭了啊,陈时他干嘛冲你发那么大的火啊,神经病吧?!”
黄单哭着说,“是我的问题,跟他没关系。”
周娇娇去包里拿了包纸巾,快速撕开了抽两张递过去,“你别替他说话了,跟他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啊?”
黄单不说话了,他压抑的哭着,等疼痛感减弱。
周娇娇瞪着看热闹的其他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别看了。”
大家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按理说,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男生哭的那么厉害,他们是头一次见,新鲜。
周娇娇在院子外面看到陈时,“你知不知道舒然哭了?”
陈时靠在墙角抽烟,没搭理。
周娇娇不依不饶,“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装听不见是几个意思啊陈时。”
陈时寒声道,“滚。”
周娇娇冷哼一声,语出惊人,“我知道你跟舒然的秘密。”
陈时的脸被烟雾遮挡,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听声音是在笑,“所以呢?要去告诉老师?还是拿个喇叭在农大里喊上几遍?”
“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周娇娇边说边走动,肩后的马尾不停甩来甩去,“我不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舒然,我想保护他,不像你,就知道伤害他,让他难过。”
她说着说着,就生起气来,把脚边的一大块积雪给踹飞了出去,“你有什么好的,舒然为什么要喜欢你啊?!”
陈时夹着烟走出那片烟雾,一步步走到周娇娇面前,俯视着她的那张脸,“我只说一遍,他是我的,别打他的主意,否则,我会做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周娇娇的脸煞白。
见陈时走了,周娇娇才回画室,她搬凳子坐在已经不哭了的少年身边,没提刚才的事,“下周就是单招报名,舒然打算报考几个学校?”
黄单的眼睛红红的,“到时候再看。”
周娇娇看他的侧脸,撇了撇嘴,“我打算考六七个学校,多考几个,指不定就能考上一个。”
黄单说,“有的学校报名费不便宜。”
周娇娇说没事,“没钱了我会给我爸打电话要的,他巴不得我考一百个学校呢。”
黄单,“……”
周娇娇轻轻的叹口气,“我要是能上大学就好了。”
黄单说,“你抓紧时间练习,来得及。”
周娇娇挠挠脸,垂头去抠手指上面的指甲油,“来不及了……”
她下一秒又精神起来,“舒然你吃话梅吗?我买了好急袋,给你一袋吃。”
黄单想起陈时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抿嘴,“我不吃,谢谢。”
周娇娇不开心的耷拉了眼皮,“是陈时的意思吧。”
黄单一愣,猜到了什么。
周娇娇没说话了,她拿起铅笔在画纸上画了个大苹果,线条排的杂乱。
黄单看她那苹果,就蹙眉教她怎么排线。
周娇娇扬起圆圆的脸,挂满了笑容,“舒然,你好好。”
黄单把笔给她,“自己画。”
周娇娇垮下脸,“噢。”
黄单隔一会儿就去看外面,陈时没来,生气了,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的,他揉揉额头,没心情画下去,就趁老师来之前溜了。
周娇娇来不及喊叫,她皱皱鼻子,“都不陪我。”
黄单回了住处。
屋子的门是开着的,里面飘出来一股子烟草味儿,他抬脚进去,看到床头靠着个人,在那叠着长腿吞云吐雾。
黄单咳嗽两声。
陈时把烟给掐了,“过来。”
黄单反手关上门,乖乖的走到床前,被一只手拽住,拖上了床,脑袋撞进温暖的胸膛里。
陈时撸起少年的袖子,看见他胳膊上的淤青,有多心疼,就有多生气,“妈的,你没事干嘛吓我?知不知道我被你吓的,现在手都在抖?”
黄单说,“我错了。”
陈时的胸口一闷,他把少年捞进怀里,狠狠的咬上去,“下次再吓我,看我怎么搞你!”
黄单的脸被咬了,很疼,他没求饶,哭着让陈时咬。
陈时把少年的脸咬破了,出了一点血,都进了他的嘴里,“这么不乖,真想把你吃进肚子里。”
黄单哑着声音,“我要是在你前面死掉,你可以那么做。”
陈时听到少年这么说,他的身子一震,人怔住了,半响才发出声音,“你真是……”
下一刻就扬起手,朝着少年的屁股上拍下去。
黄单穿着秋裤,毛裤,外面还套了个牛仔裤,不疼,他这么想着,屁股上突然一凉,鸡皮疙瘩瞬间排成队站好。
陈时下手不轻,画室里的火还没消呢,就又添了一把新火,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烧焦了,“你成心要气死我是吧?”
黄单的屁股火辣辣的疼,他哭着说,“我没有。”
“还说没有,不知道我听不了那个死字吗?你要是有什么事,你他妈的要是有什么事……”
陈时说不下去了,他的喉头哽咽,“张舒然,是你非要闯进我的生活里面的,你得拿一辈子的时间来陪我,不行,一辈子不够,我不把你踢出去,你就不能跑掉,说话!”
黄单把湿||漉||漉的脸蹭蹭被子,他没想到这人对死亡有那么大的抵触,说一下都会这样的反应,要是哪天真发生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跑。”
陈时问了多少遍,黄单就回了多少遍。
手垂放下来,陈时打完了,自己难受的要死,他看看少年屁股上的掌印,一声不吭的去打水拿毛巾敷上去。
黄单嘶了声,又哭了,“你别,你把毛巾拿开。”
陈时低哑着声音,“忍着点,要消肿的。”
他擦掉少年脸上的泪水,“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黄单说不去,“下午就好了。”
陈时连人带被的抱在怀里,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张舒然,你还没成年,日子长着呢,我也是,知道不?”
黄单昏昏沉沉,模糊着声音说知道。
陈时听着少年的呼吸声,他叹口气,“我真是疯了……”
“以前我不这样的,张舒然,你把我变成了个神经病,你得对我负责,不准不管我。”
黄单一觉睡醒,天都黑了。
不是他睡的时间太长,是冬天的夜晚来的太早了,让人措手不及。
黄单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闻到了饭菜香,他打了个哈欠,人没从被窝里起来,“陈时。”
帘子被撩开,陈时拿夹子夹到一边去,“起来吃晚饭。”
黄单看他胸前的海绵宝宝围裙,“哪儿来的?”
陈时伤心的扶额,唉声叹气的说,“你对我真不关心,我昨儿个睡前就跟你说了。”
黄单想起来了,是超市买东西送的,“好看。”
陈时的面部抽搐,“这玩意儿还能好看?你就骗我吧,反正你没少骗我。”
黄单说,“是真的好看,不骗你。”
陈时乐了,过来把少年从被窝里捞出来,在他唇上吧唧亲一口,“哥哥不穿衣服更好看,晚上让你看个够。”
黄单的脸红扑扑的,他刚离开被窝,身上穿的是秋衣秋裤,冻的打了个哆嗦。
陈时早就把少年脱下来的衣服塞床尾捂着了,他赶紧拿出来翻了边丢过去,“快把衣服穿上。”
黄单一摸,都是热的,“谢谢。”
陈时差点摔趴在地,他横眉竖眼,“卧槽,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黄单,“……”
陈时咬牙,“真想打你。”
黄单的屁股隐隐发疼,“别打我,很疼的。”
陈时的呼吸一滞,他下午打了少年的屁股,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哪里还会动手,嘴上却说,“那你听不听话?”
黄单说,“我听话。”
陈时的眼底涌出了什么,被他压下去,他对着少年展开双臂。
黄单凑过去给他抱。
女生的死,给画室带来了一点伤感的东西,很快就在高三生营造的忙碌气氛里渐渐稀释。
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要是专业成绩没考好,回学校就没什么意义了。
沈良的人缘比之前还要好,他跟谁说话都是笑着的,让他看一下画,改两笔都不叫事儿,甚至连画室考试,他的总成绩被黄单跟陈时压着,也没有丁点的郁闷。
张老师没少当着大家的面儿夸沈良,说他的心态很好。
女生死后的第七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
外面天寒地冻,沈良没去画室写生,他在屋子里临摹了张水粉,就把画具收拾收拾,躺进被窝里拿起语文课文,准备背一篇课文。
沈良翻到那一页,他往下看的视线一顿,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就是女生写给他的情书。
那晚在女生走后,这封信就被他扔进垃圾桶里了,看都没看一眼,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课本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