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不得不花了很长时间来回忆自己进入思维宫殿之前发生了什么。的确好像比较惨烈,抓-住一条线索之后,其他内容也相继浮现——他带着约翰去找马格努森,内应是珍妮,到达目的地后却发现玛丽正一身杀手装备拿着枪指着马格努森,然后玛丽对着他开了一枪……而他却没有死。
摸了摸自己的创口,夏洛克陷入了沉思。问题不在于家庭矛盾,而在于怎么去解决马格努森那条令人憎恶的水蛭……如果莫里亚蒂在这儿,事情就简单多了,他有太多方法能不着痕迹地让马格努森永远闭嘴。那么……假如他现在是莫里亚蒂呢?
要干掉马格努森的原因是……威胁。他知道太多秘密,不依靠电子文档,却依靠纸张储存。传说他拥有一个神秘的地下室,里面是他的整个信息王国。每当他想去威胁某些人时,地下图书馆就会派上用场……在勒索界而言,他也算得上是一位拿破仑式的人物了。
但是不对……有什么不对。关于马格努森的记忆只剩下寥寥几个影像还存在脑中,夏洛克眯起眼睛,一帧帧地读过……如果不是记性非常好,那就是那副眼镜有问题。马格努森看人时的视线有些古怪,仿佛随时在阅读什么……不对,不是这个。换种思维,假设他可以通过眼镜来搜寻信息,接收什么讯号,那就必定有人先把这些信息输入到了电子档中;而假如马格努森敢把自己得到的信息都保存在电脑里,他的勒索计划早就无法行通了……那就是记忆很好了?也许他会在每次行动之前阅读大量的资料,选择有用的记录下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环环相扣的,他只要记住相对重要的几环……
夏洛克的目光定格在了马格努森的手上。那只手正作势从西装领口里拿出一摞信封……不,不对,信封不对。这些信封绝不是几十年前就有的,它们是新的!全都是新的!!
马格努森是故意让夏洛克看到那些信封的,为什么?他利用珍妮欺骗夏洛克以为自己晚餐时间不在办公室里,为什么?珍妮……珍妮……珍妮在他和玛丽的交际圈中拥有着什么样的相同特质?新朋友!玛丽去找马格努森,因为马格努森手里握着她的把柄,所以她和珍妮交朋友,这和夏洛克的手法一模一样……马格努森喜欢利用别人的弱点来达成目的,玛丽的弱点是她的过去,玛丽是谁的弱点?……
“……麦克罗夫特!”夏洛克喃喃出声。约翰刚好和雷斯垂德一起进来,闻言不禁问道:“麦……你哥哥?他来过这儿了?”
“不。”夏洛克说着,目光转向他们,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啊,约翰和格雷格。你们知道我刚刚进行了一场神奇的旅行吗?”
约翰耸了耸肩:“喔,我想也一定够刺激。你在那里见到死神了吗?”
“没有。不过……”
“打扰一下,请问我方便录像吗?”雷斯垂德举起了手机,“有人很想让我把对‘一夜七次郎福尔摩斯先生’的问询录下来。”
“我想还是……”
“录像!请!现在就开始。”夏洛克打断了约翰,“刚好我也有些事情想公布出来。”
约翰呼了口气,一脸忍耐的表情:“……夏洛克,你当时看到那个开枪的人了吗?”
“看到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先解决一下其他的事情比较好……”
“很好。那么你认识那个人吗?或者还认得出他?”
“必须说我们都认识。有关于我的终身大事……”
约翰惊讶地道:“我们都认识?谁?”
雷斯垂德惊奇地道:“终身大事?”
约翰:“……等等?他刚刚说了这个词?……夏洛克!终身大事?难道你现在还想娶珍妮?”
“谁是珍妮?拜托了,我是在说莫里亚蒂!”夏洛克咳了一声,居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我送了他一枚戒指,不过还不知道现在要到哪里去找他,所以在我进行案子的时候麻烦你帮我在网上多发几条信息……”
“……”约翰转过头,拉着雷斯垂德出去,“我就说了,他现在还有点受药物影响,脑袋不太清楚……”
夏洛克:“……”
“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夏洛克,那个人是谁?”雷斯垂德问道。
夏洛克抬手拔掉了针头:“嘶……我恰恰不想告诉你。而且恐怕要告诉你一件事,雷斯垂德,在这场袭击之中,开枪的那个人才是受害者,所以不要为了马格努森的受袭白费力气了,我马上就要去解决他了。”
他吃力地把自己挪下了床,约翰跑过来扶着他:“……你疯了?那个人差点打死了你!”
“是的,不过故意没有打死和故意却没能打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夏洛克扬了扬眉,“所以……把你的手机递过来,雷斯垂德,我要开始找人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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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伞轻轻推开门,麦克罗夫特迈步走进了这条漆黑狭窄的走廊。夏洛克正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手指灵活地抛着一枚硬币,微弱的亮光在空中闪着。
“爸妈会高兴的,知道你恢复得这么快。”麦克罗夫特啪地用伞尖打了下地面,扶住手柄,脸色微沉地道,“我还没有跟他们说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我的弟弟,你是怎么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的?”
“你是指受枪击,还是包庇犯人?”夏洛克头也不回地道。
“马格努森。”麦克罗夫特道,“我跟你说过,他受我保护。如果你打算和他作对,就等于是和我作对……”
“——而我也同样说过,你是在受他摆布。”夏洛克转过身来,冷冷道,“你为什么会受他摆布?因为我落进了这个圈套里……你的确有时候比我更明智些,我的哥哥,但马格努森错误地选择了一步棋,他以为拿我就能摆布你,但他恰恰忘了,我是个高功能反社会——有个女人对我说,为了不让她失去自己的丈夫,她什么都做得出来;而我不需要考虑到自己会失去什么,也一样什么都做得出来。”
“……夏洛克……”麦克罗夫特惊异地打量着他,“死了一次能让人的言行有这么大的改变?你变化太大了,这是我弟弟?”
夏洛克拽了拽自己的脸皮:“就算让我死一百次,夏洛克还是夏洛克,不会变成夏扎、夏尔或夏利。但是……呃,我要结婚了。”
“……珍妮?……不,别告诉我这场枪击完全是争风吃醋的结果?约翰?”
“……”夏洛克伸手捂住胸口,弯下了腰,虚弱地道:“拜托了,麦克罗夫特,你能不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想一想……这世界上唯一令我另眼相待的人是谁?”
“……艾琳·艾德勒?”麦克罗夫特吃惊地道,“可我不得不说,弟弟,你们并不合适……”
“吉姆·莫里亚蒂!!”夏洛克忍无可忍地吼道,耳根泛红,“你非要我说得这么清楚吗!?别人还以为我是疯了!”
“……”麦克罗夫特扬了扬眉,对他使用的名词表示了肯定。
夏洛克:“……很好,我们还是来讨论案子吧。”
“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讨论的,夏尔……?你已经知道了马格努森是怎么循序渐进地达成目的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你在怕什么,麦克?”夏洛克手指一掀,硬币又飞了起来,“害怕他死了,那些最重要的资料反而会暴露?”
麦克罗夫特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一旁。
“是你们都没想过,还是马格努森演技实在太好?”夏洛克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因为疼痛而皱着眉头,“有个问题,你觉得那副眼镜会是他传输资料的媒体吗?”
“马格努森总是做出一副阅读的姿态,我们当然也有过这样的怀疑。”麦克罗夫特道,“不过我的人并没有从他那里拦截到过什么无线讯号,所以这点可以被否定了。”
“也许资料都被存储在眼镜里?”
“这点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那么,马格努森又是凭借什么来记住那些资料的?他的大脑?”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能同时让我们两个人感到厌恶和棘手的人,马格努森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天才了。”夏洛克道,“他的资料库叫阿普尔多尔,那是栋很现代化的房子,安保严密。他无论出行到哪里都把自己防护得无懈可击,没人可以从他那里偷走任何情报。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尝试过了,试着潜入他的图书馆,或者像我一样盗窃他的保险柜……可是他们什么也没得到,最后总是销声匿迹。许多有权有势的人不肯对他动手,是因为他们害怕阿普尔多尔只是个明面上的幌子,他还有更多备份藏在别的地方,只等他出现意外,那些东西就会跳出来,像炸弹一样地炸得他们脸开花……这样的事情很好预测,对不对?想想看,那将会是多大的灾难啊!也许整个英国都会崩溃的。”
麦克罗夫特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那你又有什么高见呢,我的弟弟?”
“聪明人总爱比别人多想一步,”夏洛克摊了摊手,“但天才总能比聪明人想得更多一步。恕我直言,马格努森是个高明的诈骗犯,他的精明就精明在了竖幌子上。你觉得阿普尔多尔的地下室真的存在吗?”
他合起手掌,目光望向虚空:“如果有这样一个地下室,就必须要存在打印机,马格努森要购进大量的纸张,当然了,对于一个经营报社的人来说,想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两点并不困难。他所得知的信息不可能全都是已经整理好的纸张,那么他就必须把这些资料都整理录入下来,或者手写,或者电脑……然后又要分门别类对它们进行归纳整理,以便于每次都能用最短的时间从中挑选出想要的东西,以突击的方式将它们背熟,应对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敌人……也许还包括很多突如其来的杀手和小偷……抱歉,我只是有个疑问,你不觉得这对一个天才来说程序太复杂了吗?”
麦克罗夫特脸色微沉:“继续。”
“这只是一个猜测,没能参观到他的图书馆前,一切猜测都是不成立的。但是,有个另外的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1982年,斯莫尔伍德女士的丈夫和一个15岁的姑娘通信,这把柄最后落入了马格努森手中。”夏洛克道,“你应该还记得我是怎么被枪击的,我看到他带来了那些信,又从他秘书那里得知他今晚不会留在办公室里,于是和约翰悄悄潜入他的办公室,打算偷走那些威胁斯莫尔伍德女士的证据,结果马格努森竟然在他的办公室里。我醒来以后,珍妮的一切举动也都向我表明,当时她是有意泄露假情报给我的。那么问题来了,马格努森为什么要故意制造这样一个契机,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我?他可事先不知道会有一个杀手去光顾他。”
“他是故意把那些信给你看的,为的就是引诱你上钩,而你如果成功上钩,他就会有更多攻击的手段等着你,直到你不得不屈服……然后从我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那些信件只是个跳板,负责让我心甘情愿地跳上船。”夏洛克轻轻地道,“而在斯莫尔伍德女士那里,这些信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他是因何才被审查质询的呢?因为和英国首相的私交,因为他影响了许多政策?对一个在勒索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来说,你不觉得他轻易就可以在事先避免掉这种质询吗?质询也不过是个跳板,他是为了接触能够充当跳板的人物才来的……也就是说,他威胁了她,只是为了让我加入。再假设一下,他事先就针对这个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背熟了有关资料,前往伦敦……”
“……好极了,弟弟,看来这趟死亡之旅的确是让你开窍了。”麦克罗夫特终于皱起了眉头,“所以各方面的特征都表明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而他储存知识的手段却太过低下?”
“更何况,把证据储存在自己手中是最不明智的选择。马格努森从事新闻业,只要能确定消息是真的,不需要任何证据,他就可以用此攻击别人,证据总会自己找上门来的。”夏洛克道,“就算我们偷到了那些信件,马格努森一样可以利用此事威胁斯莫尔伍德女士,除非能确保它们没有任何的复制品……于是问题来了,假设这个天才记性非常不好,证据离手就会把事情忘掉,那么他是凭何来保证以往那些和他交易过的大人物不会时候报复他呢?假设他的记性非常好,几乎过目不忘,那些大人物又是凭什么相信他不会再次利用那些消息呢?凭借他水蛭般的良心?……顺便提一下,你知道他到贝克街时带着的那些信封其实是新的吗?”
“……这么说,我们忽略了一件事情,”麦克罗夫特看着夏洛克,“马格努森的确常常通过勒索去获取利益……但他从来不做出交易。”
夏洛克举了举手机:“我的人能查到的最确切的几条信息,马格努森会告诉他们最原始的证据都出现在哪里,然后让他们自己去扫除痕迹。”
“所以……他手里从来没有过什么证据。”
“所以……阿普尔多尔,就在他自己的脑袋里。”夏洛克接口道,把手里的硬币抛给了他,“有兴趣玩个游戏吗,麦克罗夫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