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李家那个心比天高的姑娘,没了。
一心进宫,曾经被人津津乐道的那个李姑娘,因为宫里的一场大火,没了。
连个好尸首都没留下,那么美丽的个姑娘,等找到尸首的时候都烧成黑炭了,简直是个黑人棍,简直惨不忍睹。顾宝铮也就看了一眼,差点昏了过去,沈江沅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她当即哭了出来,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已经再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宫殿走水了,幸好当时殿里没有别人,一个在侍的宫侍被烧死了,这么小的事情连皇帝都未惊动,一切都平静如常。郡王府又恢复了平静,整个燕京都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丝毫并未起一点涟漪,由皇后做主,三皇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
赵贵妃感激得无以为报,天天去给她磕头请安。
一个未嫁的姑娘,哪能有什么墓地,李厚在郊外选了一块,草草埋了。
天寒地冻的,山头的那面,都是枯草,宝儿晚上在坟头上整理了两个多时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次日一早谁都没有起来的时候,又骑马来到山北来除草,她整整干了一天,把坟头上面的枯草和旁边左邻右舍的残雪枯草都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快到天黑也才觉得疲惫不堪。
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表姐躺在山里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
她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说过,长大要保护表姐的话,心里越生怨恨。
皇子们行了惯礼都会搬出宫去住,李诚府上在距离皇宫较远的南边,顾宝铮拿着腰牌得以回城,她的马也识得回家的路,随手撇下了。腰里还别着表姐给的锦袋,里面放着沈江沅给她装的碎银块和小珍珠。
夜幕降临,宝儿并未回到郡王府。
她在街头闲逛,随便进了一家铺子,扔了银块买了一匹玄色的暗色花布料。
时间已然来不及考虑太多,宝儿在客栈定了一间房,抱着布料进了客房,里面有些小家什,她手也笨,一时间全靠蛮力撑着。布料被她剪开,一条条全都缠在身上。
到了夜里,与夜色融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李诚今日才定了亲事,不少青年才俊都在他府上道喜,晚上很可能会尽兴到很晚,刚好没有防备。
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这么想要杀掉一个人。
身上有削铁如泥的匕首,将自己的发辫打开重新梳理了一遍,整个人都变成了玄色的,宝儿还给自己做了头巾,呆呆在客栈躺了好一会儿,约莫着禁夜了,才拿好了匕首,从客房的窗户直接跳了出去。
夜色渐浓,北风呜呜地吹在脸边,宝儿沿街暗处行走,她抿着唇,红着眼,脚下生了风一样。
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非杀了那个该千刀万剐的,
这就去杀了他!
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落了雪花,风雪当中一人独行。
顾宝铮在袖中藏好了匕首,一路疾奔到李诚王府,门口火红的灯笼高高悬挂,大门紧闭。
一入了夜,京中的贵公子总有些花哨玩意,要藏在院子里屋子里黑暗的地方来玩,宝儿寻了一个暗处,翻身爬墙。府中巡逻队今日似乎真的不在,她趴在墙上好半晌,也没发现有人经过,这便谨慎地从后院跳了下去。
这府里她还从未来过,远远地能听见喧嚣的嬉闹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
宝儿仔细辨别方向,循着音乐的动静慢慢挨了过去,偌大的王府,一进去了就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了。幸好她运气不错,一直绕来绕去,绕来绕去还真的绕到了庆功宴的园子里去。
人真是不少,趁着进进出出的下人来回穿过的时候,她站在暗处,远远地看着他们。
都是男人,李诚的朋友,多是年轻的的后辈,席上的舞姬翩翩跳着舞,从未听过的舞曲温柔得不像话。宝儿一个人一个人找寻着李诚的影子,才刚在人群当中发现他,却是不经意瞥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来不喜与人交际的顾莲池,竟然就坐在李诚的身边,虽然他看起来依旧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但是他破天荒地出现在这里,真是令人意外。宝儿冲动的脑子一看见他莫名地冷静了些,她原来是打算和李诚同归于尽的,不管怎样,混进他的身边,上前一刀结果了他!
但是现在,顾莲池偶尔来回巡视过的目光,让她发热的脑袋,凉了下来。
李诚该死,她若能杀了他自己死了也在所不惜,但是她死了以后呢?她娘她爹她表哥还有沈江沅……平静的目光在远处的顾莲池身上逗留,宝儿悄悄退后,将自己藏在暗处的阴影里。
呆呆坐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一行女奴从里面鱼贯而出,她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在柱子后面,听着她们在园子里叽叽喳喳地。
有说顾大公子看她的了,有说顾大公子看她的了……
宝儿:“……”
顾莲池什么时候变成爱看丫鬟的急色鬼了,她差点惊掉了下巴。
走过她的身边,其中一个人嘻嘻笑着说今天的舞姬都不错,三皇子今天晚上怕是看中余娘了,少不得一会叫她去房里。
余娘是谁宝儿并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她有机会了。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六个舞姬也走了出来,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一个小厮突然闪身出来,宝儿看见他突然叫住了其中一个,然后带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她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抽出了袖中的匕首,快步跟了上去。
一旦这些公子哥离开王府,府内的侍卫队就会再次出来巡视,到时候就不好下手了。
走了外面一个园子里,眼看着两个人进了其中一个屋子,顾宝铮走到跟前在窗下蹲了下来,她侧耳细听,里面的小厮正在叮嘱余娘:“事后回班子里领汤药,好好伺候我们三皇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很快,小厮打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的烛光更亮了一些,宝儿四下扫视一圈,推门而入。
里间一个婀娜的姑娘影子就站在屏风后面,她快步走了过去,里面的余娘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李诚,柔声媚气地说道:“三皇子好心急啊,怎么也得容余娘换件衣裳啊!”
宝儿背靠在屏风上面,反手敲了两下,故意捏着嗓子低声道:“你出来。”
余衣衫半解,冷不丁听见她的声音,返身走了出来:“你是……”
人才刚一出来,一长黑巾劈头盖脸就蒙了过来,眼前的人也没看见是谁,刚要惊叫出手,宝儿一掌劈过来,人直接被放倒在了地上。面巾一撤,她可是吃了一惊,这舞姬瘦瘦小小,面目竟有表姐几分相像的地方,可再像也不是,宝儿也未多想单手一提像提小鸡似地,就给人提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给人扔了床上,宝儿立即改变了初衷,或许可以全身而退。
直接扒了舞姬的衣裳,琢磨了片刻,玄色的布条被匕首划成了碎片,宝儿立即脱了自己的衣裤,套上了舞姬的衣裳。当然了,如果那能称为衣裳的话,这么寒冷的天气,竟然袒胸露背!
顾宝铮处理好自己的碎布,用衣裳包上了。
她穿着舞姬的长裙,还好心地给昏过去的人用被盖住了。
忙乎了好一阵总算准备好了,又走了烛火面前一口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整个屋里只有床边的矮柜上还有亮光,也幽暗得很,不能让李诚看见她的脸,还是得争取全身而退。宝儿藏身在屏风后面,拿着匕首握紧了,等了片刻,寂静的夜里果然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临到头了,宝儿的心也提了起来。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了开来,之前那个小厮在门口说了一声请,李诚便就走了进来。
他似乎没少喝酒,一开门一股酒味:“人都送走了?千万别怠慢了。”
小厮应了声,要来扶他,李诚又不耐烦,一袖子抽在他的脸上:“滚~”
让这小厮滚,他现在也不敢滚啊,赶紧扶了他坐下,才是退身:“这就去给殿下打水,稍等一等。”
说着转身快步去了。
烛火的掩映下,屏风后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房门一关上李诚就不耐地扯着自己衣裳,只觉全身都是火,这两天赵贵妃一再念叨他,不许他闹什么幺蛾子,婚事才定下来也是吃了定心丸了。眼看着屏风后面的人紧紧贴着上面曲线毕露,顿时皱起眉来:“过来,来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宝儿一动不动,捏着嗓子嗯了声。
李诚见她不动,起初也只等着,等了好半晌还不见有人出来只管盯着她的身影站起身来:“怎么?非让爷过去说去?”
说着咣地一拳捶在桌子上面:“呵~连你也瞧不起我是吧?嗯?知道瞧不起我什么下场吗?嗯?瞧不起的人都死了,她死了知道吗?死了多容易,剩下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话未说完,房门又有响动。
一个小厮模样的低头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水盆,这就放了桌边。
李诚也没太在意,一边往屏风这边走,一边揉着额头来回地晃。
他心情似乎不好,还在说什么死了活着的。
一步近似一步,宝儿侧耳细听,心是越跳越快。
她提紧了匕首,正是盘算着两个人是杀一个留一个,还是两个都杀了的时候,只听咕咚一声闷响,房门开了又关,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啊呀一声:“我地娘啊,主子,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另外一个更熟悉的声音也突然出现在了屋里:“闭嘴。”
竟然是顾莲池也在!
顾宝铮大惊失色,当即闪身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昏暗的光线下,她薄纱附体,身上除了重点部位遮掩得还算安全之外,可算是人生当中第一次露肉了,来人见她出来,竟是面无异色。
四目相对,不过在他看清她身上穿着什么东西的时候,才顿生怒火:“你穿成这样打算干什么!”
宝儿抿唇,看见李诚趴在地上似乎已经晕了过去,她当即举起了匕首来:“我要杀了他,为我表姐报仇!”
只不过,被人拦住了身影。
顾莲池劈手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他飞快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仔细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喜童在旁说了句此地不宜久留,拖着李诚给拽到屏风后面去了。
宝儿还待挣扎,一只胳膊绕过她颈子已经将她勒在了怀里:“我一想你就在这里,一天到晚地就能干蠢事!快和我回去,你表姐好好地在郡王府等着你,三皇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们李家连带着郡王府能脱得了干系?”
说着推着她就往外走。
宝儿:“……”
喜童先到外面打探一番,门口堆着被打昏了的小厮,三人很快出了园子。
还有没走出去的宾客,顾莲池假意醉酒,喜童大声嚷嚷着,故意吆喝着宝儿:“我们主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等到了郡王府自然有你的好处,快走!”
宝儿只管低着头,三人也是借着夜色,大摇大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