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皇子之间向来都是明争暗斗。
后宫当中的妃子之间向来也只有利益,没有真心。
李诚和李瑜在皇后面前,都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令她多看一眼的底气。
王皇后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很强势,后宫妃子无不怵她,赵贵妃最近在给李诚物色亲事,也小心翼翼地来皇后处求教。王皇后口中说是孩子的事,让她这个当亲娘的多操点心,可转眼间就帮着留了心。
这件事顾莲池是知道的,等李诚走远了,他还钳制着宝儿。
早在他一开口的时候,宝儿就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了,她拍着他的手示意他放手,顾莲池拥着她,放开了捂着她唇的手。此时李诚已走得没有影了,宝儿双眼赤红,还挣扎不休。
顾莲池拉着她,脚下生了风一样。
宝儿踉踉跄跄跟着他走进了不远处的冷宫当中,此处安安静静一个鬼影都没有,空旷的宫殿当中,冷风呜呜吹过,他到了门口不等放手,人已经甩开了他的手。
顾莲池扬着脸,俊美的容颜在月色之下,更显绝色:“你想毁了你表姐,这就去找李诚,估计用不了明天这位皇子殿下什么事都没有,你姐却要先死了!”
宝儿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这个事实真的让她难以接受:“那怎么办?嗯?顾莲池你说怎么办?你比我聪明比我办法多,你帮我想想,现在我能做什么?”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蹲下了身子。
宝儿躲在一处残影当中,藏起了自己的脆弱。
顾莲池也是恼火,怕什么来什么,李清芷不止是和李诚有了私情,还有了身孕,问他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转身想走,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回去告诉你娘,别管了。”
顾宝铮不吭声,继续蹲在影子里不动。
他抿唇,也没好气起来:“起来,立即回到晚宴上面去。”
宝儿磨磨蹭蹭从影子当中蹲着蹭了出来,这就蹭到了他的脚边:“莲池哥哥~”
顾莲池蓦然转身:“闭嘴。”
她开始拽他的裤腿:“莲池哥哥,我现在想去见见我表姐,你帮帮我好不好?嗯?”
他并不应生,仍以背影对着她。
莫名其妙的,顾宝铮开始委屈,自从他不许她叫他哥哥开始,她就再未叫过,本来她就和李静不一样,这么长时间了,也从未因为叫一声哥哥而再在他面前出声,此时看着他的背影,满心的难过。
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难过,总之就是难过。
好半晌谁都没有开口,宝儿慢慢站了起来,伸手又拽住了他的袖子:“好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这是她能说出的最恳切的话了,晃了他的袖子,晃了又晃。
顾莲池甩袖子,企图甩开她:“与我无关。”
说着他大步就往外走去了,宝儿不甘心就此被他甩开,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脚下生了根一样稳稳站住,两只手就把他胳膊抱在了怀里:“与你无关的事,你为什么跟了我来,既然来都来了,就帮帮我!”
顾莲池的脚步被她拖得很慢,然而他走一步,后面的人就叫一声好哥哥,拖着她走了也就三五步,真是受不住,到底还是站住了。宝儿一动不敢动,还不放手,生怕他此时甩下她一个人先走了。那样的话她不论如何也不可能见到表姐了,李诚的那个小宫女和清芷形影不离,此时再回郡王府送信已经来不及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在了顾莲池的身上。
顾莲池回头,她无赖一样抱着他的胳膊,月光下她扬着脸,双眼通红。
万千恼怒都化成乌有,他别过脸去,只淡淡道:“放手。”
宝儿只道他耐心渐失,连忙放开了他的胳膊:“对不起……”
耳中听着他走开的脚步,她双眼开始泛酸,忍不住抬了头。
才走了几步远察觉到她没有跟过去的人再一次停住了,顾莲池回头瞥着她,一脸嫌弃:“还不过来?不想见你姐了?”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当让她去求沈江沅,让沈江沅通过沈贵妃来想法子见清芷,但是宝儿通红的眼睛就如同两把刀子捅在他的心窝上,很不想让她失望。
出了冷宫,顾莲池脚步越发快了起来。
宝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喜童已经在到处找他们了,陆续有人离开了晚宴,顾莲池让喜童留下来通报一声,说是醉了到沈贵妃殿里歇一歇,然后带着宝儿就转出来了。
沈贵妃自从丧女以来,对孩子多半都是和颜悦色的,那不受宠的小皇子,平日也常来走动。有两年没有见过她了,宝儿跟在顾莲池的身后,这就进了她的园子,很显然,听说他们的到来,沈贵妃是极其欢喜的,特意叫了人梳妆打扮了一番。
和之前见过的沈贵妃不同,她再一次出现在宝儿面前的时候,浓妆艳抹已然遮掩不住她脸上的沧桑。女人一旦老去,真的很快,不知道什么样的心境能让一个娇艳的人,如同花儿枯萎般一样,宝儿不敢抬头,只暗自唏嘘。
很快,她就明白了顾莲池的意思。
沈贵妃派人去叫李执了,因为有顾莲池的授意,特意叮嘱了让李清芷陪着过来。
女人通红的指甲上,似滴了血一样,她抓过宝儿的手腕,上上下下瞧着她笑:“瞧瞧我就说吧,宝儿长大了就和我生分了,你小时候可喜欢我这呢,还喜欢甜糕不,大姑姑让人给你做,光顾着长个了,都瘦了呢!”
宝儿抬眼,轻轻地笑:“谢谢大姑姑惦念,我虽然看着很瘦,其实很有肉的。”
说着挽起了袖子,特意让沈贵妃看她的小胳膊,因为手臂也不常露在外面,白白的像一段白豆腐似地。
顾莲池别开了眼去,坐了一边。
沈贵妃最近身子也一直不大爽利,拉了宝儿就不爱放手:“怎不见我们家江沅?他不是你的跟屁虫么?知道你回了京里,还不日日往小媳妇那啊!”
她倒是了解沈江沅,宝儿尴尬地笑笑:“他在晚宴上,还未下来,我跟莲池哥哥来的。”
沈贵妃拉着她的手,又问了她很多事,诸如现在多高了,每天都吃什么,穿什么,跟着军队辛苦不辛苦,唠唠叨叨反反复复不停说着话。朝宁早就叮嘱过她,说沈贵妃这样的人,能离她多远就多远,不要轻易相信她。
但是宝儿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只觉得她很是可怜。
果然,她一一应答了之后,沈贵妃又开始问她家里的事情,问她娘好不好,问她表哥问郡王府的大事小情,偏偏就是没问过信陵君顾修。宝儿再迟钝也察觉出点什么,更觉得她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沈江沅一次说漏嘴时说过,沈贵妃姐妹反目,沈家除了必要的事情,已经很少来宫里探望她了。她一个人在这深宫当中,也无子女,也无牵挂,这两年都没有出宫一次。
说话间,李清芷果然领着李执来了。
沈贵妃一招手,李执就奔着她跑过来了,桌子上还摆着果盘,这孩子一看平时就常来,一点不拘谨,叫了声贵妃径自坐了桌边。宝儿回头,看见她的表姐李清芷身形消瘦,穿着宫服,站在后面脸色苍白。
她心疼得不行,刚一动,沈贵妃就对她摆了摆手:“让李小子陪我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顾莲池坐在一边的躺椅上,半阖着眼,似乎真的醉了一样。
宝儿快步走了表姐的身边,拉着她就走了出来,外面的风似乎更强硬了一些,沈贵妃的园子向来不许别人随便出入,此时也没有别人,李清芷见了她还奇怪得很:“宝儿,你这是干什么?”
宝儿和她一起躲进旁边的耳房,关上门才开口:“姐,我都知道了!”
李清芷怔住,随即黯然坐下:“知道了就知道了吧,我知道瞒不住,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她脸色苍白,再无往日的神采,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儿。
宝儿只是心疼她:“你……你从前说的那个人就是三皇子吗?怎么问你都不说,值得吗?”
清芷抬起脸来,苦笑出声:“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你姐我向来不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么,现在有了他的骨肉,我能怎么办,只能相信他了,他说他去皇上面前求娶我,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
这话说得得有多痴,顾宝铮咬着牙,只觉五脏六腑都疼了:“表姐,皇后做主,三皇子已经和王家一个小姐定聘了,我原先不知道你们的事就没告诉你。”
李清芷半分错愕的表情都没有,这一切好像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一样:“哦,这很好。”
宝儿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道:“今天他去看你的时候,我就在窗外,我不知道他怎么骗你的,但是出了园子,他跟你身边的小宫女说这个孩子不能留下,还说什么汤药的,想来是要害你落子。”
女人苍白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
她仰着脸,看着宝儿,半晌都没有出声。
宝儿顿急:“你不信我?”
李清芷站起身来,伸手来抚她的脸:“当然,我宝儿不会骗我,我当然信你。”
宝儿上前拥住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姐,他说什么汤药,你喝了没有?这宫里这么阴暗,你为什么非要进来,现在他舍了你,你就当掉了两根头发,也舍了他就是,我回去找娘一起想办法,接你出宫吧!”
清芷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站直身体,勉强地笑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呢?不,我哪都去不了。”
说着赌气转身要走,还是被宝儿拉住了:“你怎么就走不了?你就在宫里等着,不论如何我都接你出去!”
李清芷哪里能有她力气大,当即被她按了回来,起初宝儿还没注意到她的肚子,站了她的面前了才发现表姐的肚子消失不见了,她大惊,蓦然瞪大了双眼:“现在就没了?姐!”
清芷摇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也坐下:“我出入不方便,勒住了而已。”
宝儿闻言松了口气:“小宝宝还在就好,千万别伤了身子……“
话未说完,女人已然嗤笑出声:“这孽障来也好,走也罢,都是他的命,他爹都不要他,我要来干什么?不能留着,就让他随着他爹的愿,去吧~”
这说的什么话?
宝儿想要开口安慰她,可偏偏又觉得她说的话都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清芷恹恹地站了起来:“我好歹也跟着姑姑哥哥一起在草药里摸了几年,她们想给我吃什么汤药我当然知道,是他不想要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就由着他,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能给他什么,既然他那么想要,就给他一块烂肉被!”
这是何等的残忍,又是何等的痛苦。
宝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是了,表姐向来冰雪聪明,还有什么事是她想不到的呢!
继而,她又愤怒起来:“那你呢?你自己怎么办?此时一旦泄露出去,你还哪里会有活路啊!”
李清芷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能生就生,不能生就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宝儿还待再劝,门外却是传来了两声敲门动静,她赶紧拉了清芷,只说让她万万保重身体,明日一早就让母亲来看她,不管什么办法,总要把她接出去的。
开了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沈江沅。
他从晚宴上下来,寻了沈贵妃处,遍寻不到宝儿,看见李执多想了一想,才找了过来。
李清芷只对宝儿说了句我回了,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头都没抬。
沈江沅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想到宝儿说的那句表姐很不好,微微错愕。
宝儿关好房门,站了他的面前:“你怎么来了?我有事嗯……才找表姐说说话的。”
他目光终于收了回来,像是见鬼了一般:“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