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一连三天, 梁辉地产的加班率大幅度提升, 只可惜接连赶上几天下雨,很多员工都惹上了风寒。
为了员工的身体健康着想, 后勤部便按照上面的吩咐指示,在一楼大厅的角落设置雨具架, 只要员工用工牌卡刷一下电子码, 就可以取走需要的雨具, 翌日归还。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雨具架的扫码率并不高, 感冒的人数成倍增长。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竟然在一夕之间就成了梁辉员工论坛成立以来的十大未解之谜。
只是这段插曲全然没有飘进身处高管层梁辰的耳朵,他在二十五楼原先梁星负责的部门, 这几天正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接连五天熟悉内部结构、流程和过去历史档案。
新调来接管部门的几个财务主任也在积极核对账目,直到这天也有了眉目。
虽然有一大笔钱被挪用, 几经转手,但到最后还是查到了它的最终去向, 是一家财务借贷公司。
这家借贷公司从未和梁辉地产有过利益往来,突然一笔资金挪动过去, 这么大动静,怎么外面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梁辰思虑再三, 吩咐几个经手此事的财务主管暂时不要将事情上报, 他还需要多几天时间调查。
……
另一方面, 梁辰的一举一动也被方一鸣巨细无遗的告知方强, 方强立刻上报给梁辉。
梁辉虽然年近半百,身体却很硬朗,作息健康,饮食清淡,据家庭医生的估计,长此保养下去大概能活到九十几岁。
集团创始人正值壮年,这就意味着第二代继承人恐怕要到他如今这个岁数才能正式接管大局,期间还要经历二十多年的来往争斗,也不知道要动摇公司多少根本。
内斗必然内耗,梁辉一想到这个就发愁。
但话说回来,梁星这次出事,梁辉也有点出乎意料。
原本在梁辉的估计中,梁星是这一辈的孩子们最沉得住气,城府也最深的一个,他自小就很擅长掩藏心思,对谁都是和和气气,从没动过气,而且凡事都力求将手头上的事情做好,从不抢功争功,如果堂表兄弟之间有摩擦,他还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周全。
自然,时日一长,梁星就得了不少好人缘,虽然也会有人在背后说他假,说他虚伪,可偏偏你就是看不到他“真”的一面。
可想而知,梁星管辖的部门突然闹出这么大纰漏,公司上下有多震惊。
梁辉想过几个可能性,或是明争暗斗之下梁星遭人陷害,或是梁星终于忍不住受到利益蛊惑被人揭穿,又或者正如梁星所说,他对此毫不知情,真的是被蒙在鼓里。
这几种可能,尤其属第三个最不可能。
梁辉自然要调查,却在找谁调查这件事上陷入两难,他的两个弟弟都生了儿子,也是第二代继承人的候选,大姐也有个女儿,名叫齐欣,虽是个女人,却作风果决,手段高明。
偏偏,齐欣嫁了个不中用的老公,进公司五年,没有一个项目能独立完成,凡事都要齐欣维护周全修补错漏。
梁辉思虑再三,不放心能将梁星的清白交给他们任何一个人手中,要查明真相,还得找梁辰。
只是梁辉没想到,梁辰分明查到了关键线索,却没上报,还吩咐下面人先把消息压下来。
……
那边,梁辉正觉得意外,这边,梁辰已经将梁星约到公司外的一家会所里见面。
这还是梁辰回国后,兄弟俩第一次私下见面。
梁星进来时,梁辰正在喝茶,他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这位亲大哥几秒,但见梁辰眉目沉稳,目光幽深,见他来了也不招呼,只等他自己先开口。
梁星示意服务生将门关上,笑了一下,走向梁辰。
他抬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问:“大哥,有什么事怎么不在公司说?”
梁辰放下茶盏,抬眼,声音和缓:“在公司我怕看不清。”
梁星:“看不清什么?”
梁辰:“你。”
梁星笑了:“大哥眼神不好?”
梁辰半晌没说话,目光落在梁星脸上,隔了片刻仿佛看够了,才落下目光,盯着茶渣里悬浮的茶叶:“我两只眼的视力都是1.5。”
梁星没接上话。
梁辰继续道:“在公司,我看见的不是我弟弟。再说,有些事我也想私下问你,在那里不方便。”
在公司,看见的不是我弟弟?
梁星眉头皱了一下,又抚平,原本挂在唇角的笑也收了一些:“大哥请问。”
梁辰一只手就放在桌面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食指轻轻敲了两下,伴随着那低沉的嗓音:“从你眼皮底下挪用的那笔钱,你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感觉到?”
一阵沉默。
两个兄弟看着彼此。
一个依然在笑,一个面无表情。
梁星不答反问:“我要是说是,大哥信么?”
梁辰:“如果你是以弟弟和家人的身份告诉我‘是’,我就信。”
梁星又不说话了,眼里有刹那间的警惕。
梁辰抓住了那细微的变化,低声道:“我没有试探你,也没有跟你玩心眼,你不用这么警惕,研究我话里的真假。我只问你,你刚才的回答是以什么身份?”
梁辰话落,又是一阵沉默。
在梁辰看来,他要的就是一个简单的答案,没那么复杂。
如果是弟弟和家人的身份,梁星说的话,他必须信,就算有疑虑,也要进一步搜证,靠证据证实。
事实上,梁辰在来的路上,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也有一个猜测的大概方向,只是刚刚掌握了冰山一角,尚不能轻易下判断,便决定把梁星约出来,看看他们两兄弟之间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开诚布公。
梁星一时没有作答,梁辰也不着急,他知道梁星一定在思考,在排兵布阵,在算这一步的赢面有多大。
其实无论梁星怎么算,路都只有一条。
他说“是”,如果事实“不是”,那么梁辰早晚也能查到,兄弟间的信任就散了。
他说“不是”,如果符合事实,那么等梁辰证实,起码还能做兄弟,做家人。
梁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果不其然,沉淀了几秒,梁星说:“其实资金被挪用的事,我知道。”
他又补充:“但我是事后知道的,我想过办法补救,只是没来得及,就被公司发现了。”
没有质疑,没有疑虑,梁辰只淡淡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梁星:“为什么补救吗?出事的是我的部门,我当然要……”
梁辰将他打断:“不,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替别人隐瞒。”
梁星一怔,没说话。
梁辰垂下视线,静静地喝了一口茶,神情沉静难以窥伺其心情,隔了片刻,才说:“你的部门,有能力,又有这个职权调动财务动用资金的,除了你,还有姜博。如果不是你,就是姜博。你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空气里,突然响起梁星的一声叹息。
“原来大哥猜到了。”
梁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隔了片刻,梁星反问:“大哥一定要知道?”
梁辰:“一定要知道。”
梁星:“好,那我给大哥一个理由——姜博是齐欣堂姐的老公,他出了事,做弟弟的当然要帮忙,难道还要第一时间捅出去?”
梁辰:“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梁星:“怎么不是?齐欣是大姑的女儿,大姑最疼我,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梁辰:“小星,我只想听你跟我说句真话。”
梁星吸了口气,声音上扬了几分:“我说的是真话,大哥为什么怀疑我?”
梁辰:“很简单,你极力要为姜博遮掩,结果却被公司发现,你没有供出姜博,表面上将你和齐欣、姜博之间的亲情,看的比你在公司的名誉地位更重要。也就是说,你可以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而失去自己的。”
梁星皱了下眉,试图反驳。
梁辰却又问:“如果今天是我挪用公款,你会把自己的利益让出来么?”
梁星:“我当然……”
梁辰:“不,你不会。”
梁星:“没想到大哥这么看我。”
梁辰缓缓摇头:“不是这么看你,而是这不符合人性。”
梁星一怔。
梁辰继续道:“虽然你我相处时间不多,但我对你多少有些了解,你从小肩上的担子就重,为了尽早接棒,你很小就失去自由。上学时你的成绩是家里最好的,进了公司你用五年的时间站稳脚跟,受到所有人的认同赞赏,尤其是父亲的。这么辛苦得来的成果,却因为别人的纰漏而轻易牺牲?这非但不符合人性,更不合常理。”
梁星没说话。
梁辰也没有逼他回答的意思:“而且站在我的角度看,你若是想帮姜博掩饰,应该很容易,以你的能力起码能拖延几个月。结果不到一星期就被发现了,是你掩饰的不够周全,还是故意留出破绽?”
屋里陷入死寂。
梁辰陈述完便不再说话,端起茶杯将最后一口饮尽,放下,起身。
他将西装外套上的纽扣系上,又理了理袖口,抬脚走向门口。
身后突然传来梁星的声音:“大哥既然都猜到了,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梁辰脚下一顿,侧过身,依然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其实在来之前,我并没有猜到这么详细,只是有个怀疑。”
梁星下意识攥紧了手。
只是有个怀疑?那么刚才是在试探?
梁辰:“我之所以没有告诉爸爸,是因为我想了解我这个弟弟,他是什么样的人,野心有多大,将来坐在那个椅子上,能不能镇得住下面的人,能不能管理这么大一家公司。”
……
能,还是不能?
梁星自己也很想知道,虽然梁辰的答案未必就是权威,但他依然想知道在这个大哥眼里,他的分量有多大。
只是梁辰并没有告诉他答案,他撂下话,就转身出了门。
事实上,就连梁辰自己都没法现在回答。
他心底的答案是“能”,但如今的梁星还做不到那一步。
梁星的城府虽深,目标也够远大,只是现阶段限制他,阻碍他,让他疑虑、顾虑的东西太多,他又年轻,做起事来不够稳。
但是十年后,或者十五年后呢?
按照现在的趋势计算,等十年、十五年后,叔叔的几个孩子,齐欣、姜博两口子,恐怕都不会是梁星的对手。
梁星差的只是时间的历练。
等他到了不惑之年,梁辉地产交到他手里,或许能承上启下。
所以目前,只能等。
这就是梁辰的答案。
……
梁辰离开会所,并没有直接回公司。
时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临近六点,外面还下着沥沥小雨。
他坐上公司配备的黑色轿车,吩咐司机将车开到距离公司两条街远的咖啡店门前。
半路上,他将地址发给唐朵:“今天按时下班吧,我在这里等你。”
唐朵隔了几分钟才回了一个“OK”的小表情。
梁辰没有下车,就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直到将近六点,车窗上响起“叩叩”两声,梁辰一睁眼,就听到司机陈师傅说:“梁先生,是唐小姐。”
这位陈师傅是梁同派来的人,既不会将梁辰的行踪告诉梁辉夫妇,也不会透露给其他亲戚,有陈师傅在,梁辰很多事都会方便许多。
唐朵坐上后座,合上折叠伞,放在脚旁,拨了拨头发,侧头看着梁辰。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像很累?”
梁辰吸了口气,嗅到了她身上的雨水味和洗发精的味道,清清淡淡。
他缓缓笑了,依然是那个仰靠慵懒的坐姿:“嗯,特别累。”
两人说话间,陈师傅已经颇有眼力见的将前后座的隔板升起,后座空间一下子昏暗许多。
唐朵问:“账目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梁辰:“初步结果有了。梁星知道资金被挪动的事,他说是提姜博遮掩,但这显然不是真正原因。下一步,还要查查姜博到底把这笔钱转到财务公司做什么用。”
唐朵眨了眨眼,看着梁辰两秒:“你是不是怀疑姜博用钱的地方,和梁星有关?”
梁辰:“你怎么知道?”
唐朵:“我不知道。我只是根据你的表情猜的。”
梁辰:“我的表情?”
唐朵:“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知道你那个弟弟不是善茬儿,你也知道他做每件事都有目的,不会白做工。”
梁辰静了两秒,倏地笑了,抬手揉了揉眉心。
唐朵见状,突然说:“来,我给你揉揉太阳穴。”
梁辰一顿,刚放下手,唐朵的手臂就伸了过来,弓着腰,将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
两人并坐的姿势很别扭,唐朵要扭着上半身,两只手的力道也很难一致。
距离也因此拉近,仰靠姿势的梁辰,略一抬眼,就对上那截从领口露出来的颈子,皮肤白皙,锁骨凸出,中间还躺着一条锁骨链,图腾的小吊坠挤在中间,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动。
唐朵今天又换了一身裙装,上身搭配一件时装小外套,里面的浅色衬衫十分合身,料子柔滑,随着她抬起手臂的动作,胸前的纽扣也跟着翘起,衬衫的两边对襟也折出一道空隙,里面浅色抹胸边缘的蕾丝边若隐若现。
严格来说,那件抹胸本来就可以露出一点边,用来搭配外衣,只是如今隔着一层衬衫,后车厢的空间又昏暗又狭窄,梁辰又是以这样近的距离看到,便越发觉得那片浅色的布料扎眼。
梁辰定定看了片刻,便垂下目光,却又落到唐朵微微错开的大腿上。
因为坐姿,她的裙摆往上错了点,盖在大腿一半的位置,裙口微微翘起,隐约可见两腿间露出来的空隙。
梁辰闭上眼,默默的吸了口气,将突然涌上大脑的血液缓缓压制下去,隔了片刻,薄唇轻启:“你的力道不对。”
唐朵动作顿住,问:“怎么不对?”
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他缓缓握住,他掌心温热厚实,带着她的手移动到正确的穴位上,同时说:“这里才对。”
唐朵“哦”了一声,又继续按:“这回呢?”
“嗯,很舒服。”
静了两秒。
唐朵问:“既然舒服,能不能先把你的手松开?”
梁辰没应,依然握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还缓缓贴上她的手背,覆盖住她的手指。
唐朵:“你这么抓着我,我怎么按?”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下,却毫无防备的撞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
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你的手有点凉,刚才冻着了?”
梁辰将她的手抓下,握着,轻轻捏着。
唐朵感受着自他掌心渗透过来的体温,目光落在他们纠缠的手指上,说:“我十几岁的时候不懂得保养,贪凉,现在有点体寒,只要一变天就手脚冰冷。”
他没说话,只是仔仔细细的将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搓热,等到她的手也变热了,两人的体温几乎相容,他都没有松开。
唐朵身上还有点微凉,即使和梁辰隔了一点距离,却依然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涌来的热量。
她的目光缓慢的在他胸前游走,直到落在到那片厚实的起伏,她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唐朵收回目光,抽出一只手去拿手机,刷开一看,是张迅发来的简讯:“你俩晚上回来吃饭吗,我要叫外卖了!”
唐朵没回,直接将手机扔到一边,再一抬眼,对上梁辰。
她说:“好了,我的手不冷了,谢谢你给我捂手。”
唐朵说着就要抽走,退出时却被他揪住指尖。
唐朵一顿,抬眼间,就听他说:“在动物世界,鸟类求偶时,雄性的会舞动美丽的翅膀,或是跳舞给雌性看。”
嗯,公孔雀就是这样。
但唐朵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这个。
她问:“所以?”
昏暗中,梁辰仿佛笑了:“给你捂手,就是我求偶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