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但凡出来就会有人给我递帖子,睡莲很是欢欣,我却并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好事,烦不胜烦之后便主动要她们给我带了幕离,现在很少有人用的东西。
以前是说身份越高贵的女性越不好被人瞧见并记住长相,男性却是没什么大碍,然而时日渐久,女性在这方面受的约束越来越小。
现在还戴着幕离的女人不过三种,第一家规森严,古板如旧。第二则是因事远行,路上洗漱不变,怕灰尘蒙面污衣。第三则是我这样纯粹摆出一副生人莫近,高深莫测的。
长长的幕离直垂到膝弯,掩住的是大半身型,掩不住的是身份。
毕竟我身高这般矮小打眼,又和白璧在一起,莫说是有心人,只要对我们二人稍微熟悉些,又有谁猜不出我的身份?
到底只是透露出不想说话的态度。白璧知道这点,这次就没有再用魏国太子常用的那间房,只带着我去了一个稍微偏了点的小房间,我们关着大半的窗,只从一点缝隙里往外看。
饶是这样到底还是有人来了。
是唐国七王程子夜。
他显然是犹豫了许久,就算是见了我也依然不说话。
我晓得他本性没有什么坏心,就算对着我有着迁怒,现在到底也没有了,若是真说起感情来,只怕上次看着我在他面前吐血的愧疚还依然留存在他的心里。
便只是招呼他坐下,要他慢慢说,不要紧张。
他想了好久,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他犹豫了很久,吐出四个字,“野有死麕。”
我听闻这一句,开口拦住准备离开的他,问,“是谁说的?”
他不回头,声音有些发颤,“很多人。”
我便道,“我明白了,多谢,只是你为什么会想到来和我说这个?你这样来,被他们发现了,可是不好。”
他猛然回头看我,“我不怕。”又憋了很久,“可是我觉得,你没有错,他们不该这样对你。”
我听他这话,不由的多看了他一会,他和我互相对视着,竟是面孔有些微微发红。我便笑道,“多谢。”随即站起身来就向他行了一个礼。
他也不久留,回了我一礼便也就退了出去。
我旋即坐下,也不说话,只是含着笑玩着扇子上系着的一长条穗子。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这文章倒是简单,说的是男女野合,女方要男方不要弄乱自己的佩巾引来别人怀疑,叫男方管束自己的猎犬不要让别人看过来。
说起来他们选的这个代号还挺别致,虽然为的不过是将我拖下水,毕竟在这种事情上面女人总是比男人吃亏些。
他们以为男子得了女子的贞操就能够得意洋洋,而女子失了贞操就是不敢作声,这点我并不敢苟同。不过一层薄膜,因为他们的粗暴行为带出来的一点血迹,难道就真的能够改变一个女人了?
如果是这样,他们还说一滴精十滴血,这样算起来,倒是女人将男人改变的多了不是?
睡莲她们不敢作声,怕让我伤心。
不过说起来,我倒也算是见识过了风雨,如今看着他们这些手段,不仅在知道之前没有春心荡漾,而且在现在这个时候也不觉得愤怒,只是好笑。
我死都死过的人了,难道还真的觉得名声什么的很重要么?那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华阳夫人,她的名声不过是成就了她的儿子,或许在她看来这一切甘之如饴,可是在我看起来,那样的一个孽子,不要也罢。
一个儿子,吃着自己母亲的血肉却依旧觉得理所应当,换我而言,就算身在十八层地狱也要努力爬上来扇他两个耳光才行。
想到这里,不由得回头看了白璧两眼,他见我看他,以为我是想要他说话,便道,“不过是些宵小之徒,言语浪荡也就罢了,青璃放宽心些,不要为了这起子小人生气。”
到底他还是好的。
只是好的不够彻底。
这件事情不能和他商量,要真的说起算计人这种事情,倒还是和紫硫好些,他这人太过端方正直,只怕心里不会愿意。
想着想着,忍不住握住扇子两边用力,虽然力气小并没有将扇子折断,但是到底勒疼了自己的手,便就将扇子又扔到一旁,索性站起身子来,大大方方的将窗户全部打开,就这样的看起底下的戏来。
说起来确实有趣,这个剧场中有我从未看过的连环计,也有我熟的很的白蛇传,现在底下的白蛇虽是女子,青蛇却是男子,正唱到青蛇与白蛇相识之初,因贪恋白蛇美色而与她斗法,却因为法力不足,被迫化身为女子,按照赌约以女子之身行婢妾之约。
他们以为这是新戏。
可在我看来却是旧的。
而我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白蛇会喜欢许仙,许仙又有什么好的呢,那个男人胆小懦弱,娶妻前不愿看个分明,娶妻后却要因为害怕对方是个妖怪所以抛妻弃子躲入空门,完全不顾白蛇对他的一往情深。
男人恐怕都是靠不住的。
我这样想着,便又看了白璧一眼,他正好在偷觑我的表情,这样以来两人眼神相撞,他倒是先转过了眼。
和他到底不适合谈这个。
于是就自己喝了口茶,又往下看去。
小青化为女身陪伴着白蛇,白蛇却对一介凡人动了心,于是小青多方阻止不成,最后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白蛇赔进了身心,一心一意的看上了一个凡人的书生。
到底心里有点不耐烦,于是便站起来,借口自己累了,想要回去。
白璧自然是顺着我的意思来,我二人便一同回去了。
然而在马车上,他开口问我,“青璃是嫌弃我送的那副耳环不好看了么?近日都没有看见你戴它。”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起阿梨,登时便心里难受起来,只是实话实说的道,“那日临安公主来找我玩,她耳饰掉了一只,就从我那里挑了那副拿去戴了,说好第二天还我,只是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晓得我伤心,便低声安慰我,“不是什么大事,青璃若是喜欢,明年我还送你一副。”
我摇摇头,“阿兄送我什么都是好的,我也喜欢,只是……”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对不起,你费了那么些心思送我的东西,我本该好好保管,我也本该陪着她……”
他不知如何安慰我,只是轻轻拍抚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