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92章(1 / 1)

我吃光了一碟子桃花酥,水杏默默看着,忽然说:“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说得好。”我赞同,“我也不明白我在想什么。”

她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端着碟子回到厨房。我趁这个时机出了门,却没有瞬移,而是老老实实地步行到了小区里。

四面八方的眼神集中在我身上,但并不含有恶意。我没有理会任何人任何妖,轻轻踮着脚尖走在一栋栋楼房之间的小路上,想象我刚刚苏醒在另一具身体里时的心情。

当时我在想什么呢?其实我已经忘记了。修士的记忆力非常好,可我却从未用心使用。那些亢长的记忆杂乱无章地堆积在我的思维深处,只要不去翻找,就好像从未存在。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有些远大的理想,刚刚穿越的我也想过求无上仙途,也想过得道成仙。我相信我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大气运者”,一定会有数不尽的机缘,会遇到志同道合的道友同行,会有一个爱我如同信徒爱神明的道侣。

除了被逼着跪下这个小插曲,我离开门派的心情算得上是踌躇满志,现在想起来真他妈尴尬,每次想都觉得自己蠢得根本看不下去。

我是哪里来的自信能玩得过那些千年万年的老王八?那些老家伙就算光活着不长智商,也能秒杀我这和平时代看谁都像好人的思想模式,要知道我平常看见乞讨的都会给钱,开门的时候从来不看猫眼。

越想越憋气。

我知道他们都想要我留下来,水杏、神光、桃妖,还有很多的人。他们想要我留下来,为此不吝惜向我描绘出一个幸福的蓝图,竭尽全力地向我展示人世的美好和我所拥有的爱。

这很好。

但不知为什么,我是说,当我在这个世界过得越快乐,越沉浸在那些美好和爱里,越能回忆起那些被我杀死的人和他们临死前各异的表情。看多之后那些表情也就那么回事,无非是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留念,或者还有对我的仇恨。

厨子不会给予自己宰杀的动物感情,所以我能够确信,我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死而耿耿于怀。

或许也有一点,细微的一点点。

真正让我愤怒和厌恶的,是不自由、被掌控,是我超出我自己穷尽一生的想象的改变,是我永远自己做出决定却总感觉身不由己的经历。

那张网密密麻麻地罩在我的头顶,它要我痛不欲生,我就得痛不欲生;它要我欣喜若狂,我就得欣喜若扛。

从那个古怪的前主人开始,我的人生就奔向了一个我想不通的方向。我所有的骄纵和傲慢都在他面前被击溃,我所有的爱和恨都被他一手把握,有时候我觉得他令我毛骨悚然,有时候我觉得他始终在我身边。

这想法使我无可忍耐地闭上眼。

我已经走到了小区出口,这个异类的聚居点里依然生机勃勃,我没有详细去听,但数不尽的关于我的活泼的八卦在他们的口中流传,多是年纪小的询问年长的,然后被年长的紧张兮兮地教训一通。这地方的异类和我印象里的异类完全不同,在另一个世界,它们游走在生死的边缘,每一个都锋利且警惕,像是话本里的杀手。

要问我?嗯,老实说,我更喜欢另一个世界的异类一点。

因为我熟悉他们的处世风格,熟悉那些不摆在明面上的规则。虽然我一般也很少去遵守,可起码我知道,我能理解他们的思考方式,听得懂他们语焉不详的潜台词。

另一个世界于我而言那么陌生,可我回来了,这个世界依然展示出我陌生的一面。

这可真是让人惆怅。

不过和他们在一起也蛮开心的。

怪我咯,怪我东想西想,想得太多。

我曾上穷天际跳着脚骂天道,曾下探无尽海的海底。我的足迹踏遍另一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观修士生死搏斗,看妖怪垂死挣扎。我踩过万丈的山峰,喝过百国之茶,我曾有无数羁绊挂在心头,念念不忘——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回想个鬼啊。

我当然可以留下来,可是然后呢?重复我重复过的人生,以我这样倦怠的心境?

我想来想去,其实早就不恨那些离开我的人了。原本也没有多恨他们,也就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心里全是小孩子发狠的委屈,心想你们怎么能骗我呢?你们怎么能和我分开呢?你们怎么能不一直支持我呢?

真是个小孩子,被宠得无法无天,觉得万事万物都得围着自己转。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迟早有一天大家都要走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受不了一个人,真的,我也可以不和人深交,可以习惯独自生活,可以平静地看待别人离开,可是我并不愿意这么长久地过下去。这太让人难过了,世界就应该花团锦簇,像是巨人的花园,要是花园里没有小孩子玩闹,巨人就会被冻死。

在街上站了一会儿,我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想了半天,我终于从记忆里扒拉出闻花和陈玠来,决定过去看看。

还是瞬移过去的,到现在为止街上还是会有人盯着我看、指指点点,所以我尽可能避免露面。陈玠的门没有关,我就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往沙发上一坐,顺手在背后的墙架上抽了一本书看。

居然是一本画册,而且既不是国画也不是素描,全都是色泽浓烈的蜡笔画,厚重的书页显然材质极好,每一页都绚烂地不像话,和陈玠那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毫不相配。

我心下惊奇,从头翻到了尾,又另外选了一本书。书背上全是外文,而且还没有一本是英文,所以我也只是随手乱拿的书。这一本不是画册了,因为看不懂所以也不知道书的内容是什么,封面和排版都很素雅,我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没看到一幅插图。

等我放回书,陈玠就坐在我的对面,桌上还放了一杯刚泡好的茶。

“闻花呢?”我问他。

“她已经回去了。我保证她父亲不会再提起类似的订婚事件,帮她买了机票,一直把她送上飞机。”他说,“你直接带她过来有欠考虑,再不回去,她的父亲恐怕就要报警了。”

我嗤笑:“什么叫有欠考虑……我压根儿没考虑。”

说着,我把热茶一饮而尽,又咂了咂嘴,觉得我果然还是学不会品茶。

他像是看出我在想什么似的说:“这茶是一次性茶包泡出来的,不是你的问题。”

……你把话说尽了我还能说什么好呢。

他说:“你知道俄罗斯的芭蕾舞剧特别优秀吗?”

我用眼神示意他少卖关子爱说说不说我就滚了。

他说:“有一个剧团正在世界巡演,最近正好到我们市,今晚在东区的大剧院有他们的经典剧目《天鹅湖》上映。我有两张票,去吗?”

虽然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我还是从最后两个字中听出了“约吗”的不怀好意。

经过一秒钟的深思熟虑后我果断答应了:“什么时间?”

他微微一笑:“吃完饭再过去,刚刚好——你想吃什么?火锅?”

自古套路得人心,火锅完全瓦解了我的全部防线,我回答得斩钉截铁:“走着!”

不管陈玠是要打什么主意,歌剧牢牢抓住了我的兴致不说,火锅使我无法抵抗的美食。吃了三千年的清汤寡水之后,**辣的川菜系列全部都成了我的新宠,原先我的口味偏甜,现在倒是无辣不欢了。

然而从我回来到今天,我一直没有怎么实际地表现出这一点,也没有特地跑去吃过火锅,只不过多吃了几次麻辣烫而已。

陈玠下楼开车,我在一边儿等着,忽然觉出几分不对来……我们俩的气氛怎么变得这么和谐了,一起去吃饭看歌剧整得跟约会没什么两样,我还乖乖在这儿等他去开车。

说起约会这个词真是怪异得不像话。

我和陈玠之间当然没有那种粉红色的小泡泡了,多数时候我们俩都是一脸严肃地对坐,活似什么静坐示威活动的领头人。陈玠这么迁就我的喜好,只能说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例如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说之前先想法子让我开心下什么的。

和尚都这么对付人,当年海明就这么哄我。陈玠他不是和尚胜似和尚,一个套路。

我们去吃了变态辣的火锅,喝了绿豆汤,一路上没有说说笑笑,但我惊奇地发现,面对一锅子红油红得发黑的火锅,陈玠下筷子毫不含糊,吃得脸色通红,额头发汗,猛灌冰柠檬水也不肯停下。

哎哟,还是同辣中人。

进剧场的时候,楼下已经坐满了人。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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