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定的最后五支乐队接到命令,连忙排队前去演奏,还想着,今日怎生如此之快,什么废话都没有说。
内门管师们战战兢兢了一会儿,发现奚央少掌门并另外两位金丹真人似乎真的是来听听就罢,一句话也不多说。
不得不说,他们还是太天真了。轮到霓裳歌舞班时,听到门口传唤的声音,原本安然坐着的奚央忽然挺直了背,目光直直地盯着那方。那勾占还似平常,但幸子真也下意识聚精会神起来。
修为也到筑基的十位内门管事对他们的小动作是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又开始拼命用余光去扫那两位大人的脸色,幸子真较平时更加严肃,那奚央虽无多大表情动作,但微抿的嘴角、一动不动的眼珠、握起来的手,无一不在向这群擅长察颜观色的管事们说:哼哼哈嘿快使用你们的潜规则。
管事们再次交换眼色,只得脸色难看地达成一致:不管这支乐队弹成什么样,也得录用。只不过事后得赶紧向掌门汇报,要不然大典上出了纰漏他们可担不起这责任。
乍听起头三声敲琴体,一声琴鸣时,管事们忽然觉得,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后一串逐渐递进高昂的笛音更是让他们如释重负,这样的乐队不算太糟。
接着鼓、琴、瑟等诸多乐器一齐演奏,仿佛百鸟争鸣又似万马奔腾,气势不凡。即将到箜篌独奏时,奚央更是紧绷心神,眼也不眨地盯着位于正中央一袭白衣的男子,今日他化了妆,衣裳也是精心准备的,显得整个人更是风流倜傥,不动时也是谦谦如玉。
但见顾景行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双手便缓缓放于箜篌上,一举一动间,恰似月夜花开,优雅无双。
一声箜篌鸣,与那人相辅相成,人因音而飘逸,音因人而优雅。此刻舞台上其他一切都成了陪衬,那些身姿婀娜的笛师,那些身材伟岸的鼓师,那些气质沉静的琴师,也是亮丽的风景,只是此刻无人去欣赏,至少以奚央那能分毫必察的元婴修为此时此刻只能看得到顾景行一人,连那让勾占都赞赏的箜篌曲子也可有可无。
管事们抚掌一笑,不错不错,这支乐队倒出乎他们意料。乐技比其他几支乐队虽说不上高妙很多,但很有灵气,演奏、编曲等方式都很有想法,尤其那一段箜篌独奏更是让他们眼前一亮。既然这礼乐是为元婴真人而庆,自然要突出重点,一人问天,一人于千军万马之中巍然不动,只为登仙途,这才符合他们少掌门的风范。
即使不看奚央脸色,他们也会选择这支奏队。
果然是少掌门啊。管事们叹道,他们事先实在是想错了,少掌门怎么会做暗箱操作的事?果真是有他的考量。
奚央直至一曲毕,才忽然想起来今日他来此不是看顾景行表演的,而是看内门管事能否发现异常,他忙去看,发现他们并无异色,又看了眼幸子真的脸色,想来幸子真即使知道是假弹,但也没有听出异样,奚央这才满意。
剩下还有两支乐队,管事们听了,也觉得不错,但比起霓裳歌舞班还是差了点。最后结果,自然而然就选定他们了。
按照霓裳歌舞班的惯例自然要庆贺一番,顾景行怕奚央会继续没眼色地挤在众人中间,让他们紧张得吃也吃不好,只得单独开了个小桌,请了奚央和勾占,特意感谢他们。
奚央听到是小桌,心下不免暗喜,结果晚上兴冲冲地来一看,有勾占就算了,连老班主、裴竹都在这里,桌子一点也不小啊。
这顿饭,奚央吃得不开心。
第二天,霓裳歌舞班还得继续排练,这次可真的是要在大典上为各大门派演奏了,由不得他们不谨慎,就连内门管事都派了不少精通乐理的人前来□□,不过被勾占几句话就劝回去了,有袖月谷的首席弟子在,还有还说呢么不放心呢。
话说勾占正在院子边上绕,中间是歌舞班的乐师们在演练,他从各个角度听曲子找问题,正走到某个厢房前,耳力惊人的他听见屋子内有着呜呜咽咽的乐声,看了一看,又发现门窗紧闭,还有帘子遮挡,原来这是晏怀的屋子。
勾占气不打一出来,日月有其精华,整日里待在封闭的空间里,只会让人心胸越来越狭隘。他直接破门而入,吓得晏怀一抖。
勾占道:“你跟我到外面去。”
晏怀不敢出声,在勾占严肃的注视下,他还是瑟瑟缩缩地站起来,勾占见了他的仪态,更为恼火,拎着箜篌放在外面排练的歌舞班正中间,让晏怀坐于此,命令道:“你就在这里陪他们一起练,我看着。”
晏怀惊慌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求饶。
勾占不为所动,又见乐师们都停了下来,大声道:“你们不用管他。”
乐声停顿了片刻后又悠扬响起,晏怀被包裹着无所适从,又被勾占严厉的目光逼视着,双手颤巍巍地弹起箜篌,只是声音难听,节拍又无法跟得上其他人,让其他乐师们一时不适应,跟着乱了节拍。
晏怀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大典还有五天开始,你自己看着办吧。”勾占毫不留情地说道,“要是排练出了问题,就是你拖累的整个歌舞班。”
眼看晏怀急得快要哭出来,勾占也不管,说道:“继续。”
其他人只好弹琴的继续弹琴,吹笙的继续吹笙,被晏怀带走了拍子也没有怨言,继续重来一遍,他们的容忍让晏怀更是愧疚,又见老班主在下面看着,勾占在看着,顾景行和奚央都在看着,他身上的汗瞬间湿透了衣裳,只得咬牙闭紧了眼,催眠自己其他人都不在,居然起了点效果,声音没有他暗自弹奏时灵动,但好歹找到了节拍。
只是勾占见他那副犹如油煎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和顾景行怡然自得的风度实在差得太远,又不死心地对顾景行说:“你真的不考虑拜我为师吗?我一看你那手就知道是一块弹奏乐器的好料子,你的指法、仪态都很适合。”
顾景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真要他弹,连晏怀在人前弹奏的曲子恐怕都难以企及,他还是别贪心,乖乖演戏就好了。无奈勾占就跟牛皮糖一样,居然一二三四的列出了好几个进袖月谷的好处。
顾景行叹气,看来得使出杀手锏来才能让他安息了。
顾景行将他和奚央带到一个隔音很好的屋子,拿出一具箜篌,想了想提前预警道:“我要开始弹了。”
勾占和奚央居然都有点期待。
顾景行不忍心伤害他们,但拨出去的弦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只听得一声铮鸣,恰似弹棉花,又似挠玻璃。顾景行接连弹了几下,仿佛老鸹丧偶、野狗叫/春。
硬是吓得勾占捂住精贵的耳朵,他觉得自己的听觉可能受到了损害。
顾景行谦虚一笑,还是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和浮生梦界的手艺比起来那是一点儿没退步。
奚央倒是说道:“也挺有趣,很活泼。”
勾占不禁深思,问道:“奚央,我记得你修得是万法归一道吧,按理说,不该对乐理一道的认识偏差得这么夸张。”
“修道者又岂能循规蹈矩?”
勾占决定暂时远离顾景行和奚央,以防自己审美被带偏,自此以后再也不提让顾景行进袖月谷的事。
而转眼间,就到了晋升大典的日子。
这一天,天玄宗内峰之一迎宾峰上飘红挂绿,瑶草喷香,灵花争艳,而人头簇簇,热闹非凡。
迎宾台上,奚央位于正上方的主座,但见他身着一袭黑色长袍,金线滚边,头戴双龙争珠紫金冠,双目有神且无傲,面庞有棱且无锋,越发显得整个人英气逼人。
左右两方,是各大宗派来的代表人物,桌前尽是灵酒灵果。再下去,是各小宗派的来人和弟子们。在外峰,也有筵席请外门弟子和诸多散修侠客共饮。
奚央在最上方,放眼几乎能扫遍整座峰。只是他并无多大喜色,驭兽宗押了角木晗来,等会儿会随贺礼一起上呈,交由他发落,而无黎此刻已徒步走进天玄宗范围内,正欲在山门前负荆请罪。而又有另一件他擅作主张的事,待他于庆典上实施。奚央对这些事向来不愿多管,可既是针对于他,也不得不一一处理好。
奚央有看了眼下方的满座宾客,想到顾景行还在后山处等候,于庆典开始后便前来奏乐。奚央眼神一闪,但愿顾景行能接受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