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扶起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声:“听闻,皇上是刚从绥泠轩出来,昨儿还许了伶妃去绍州城的恩典,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看似小声,却连董映雪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宫人顿时冷下脸,这群人看似在羡慕伶妃,实则还是在嘲讽她们主子不如伶妃。
若是此话由伶妃自己说也就罢了,这群人连圣面都难见的人也配?
董映雪却忽然朝她们走去,那议论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李答应看着站在她们面前的董映雪,扯着嘴角讪笑两声:
“董答应,您这是有何吩咐?”
顶着她清冷的眸子,李答应说话声不自觉就小了些。
背地里说人时,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被正主找上来,她们就比谁都心虚。
尤其这个人,比她们得宠,家世还比她们要好。
董映雪冷冷扫了她们一眼,忽地,她手腕上的珍珠手链似不经意间绷断,清脆一声,珍珠不时就散落了一地。
李答应等人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她。
就见董映雪抚过手腕,不咸不淡地说:“捡起来。”
李答应脸色顿时难堪,没忍住问了一遍:“您在与臣妾等人说话?”
董映雪根本不同她们多说,只吩咐身边的宫人:“在这儿看着,若是漏了一颗,都不许她们离开!”
说完就转身离开,她眸子冷了下来,伶妃不是闲得练了一夜的琴吗?
那她就给伶妃找些事做。
宫人被留了下来,不卑不亢地笑着:“各位主子,请吧。”
李答应铁青着脸:“她自己弄断了手链,凭什么叫我们捡?”
宫人只是笑,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谁叫她们主子位份比你们得宠。
众人自然不愿配合,当下就要离开,但是四周宫人拦着,她们根本走不了。
不知是谁说了句:“就算她比我们得宠我们,也不能这般不讲道理!”
宫人并不理会只是笑:“各位主子可要抓紧时间了,晚了可别耽误了。”
所有嫔妃都恨得咬牙,想冲过去找董映雪的麻烦,奈何人已经走远了。
再是不情不愿,也不得不低下头弯下腰捡珠子。
回了房,董映雪就在房里听着下面人带回来的消息。
她将盖碗轻轻打开,撇去浮沫缓缓喝了一口茶。
“放着不管?”
董映雪含笑:“皇后哪里可是有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然怎么会连这么大的一条鱼都不要了。”
底下的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董映雪:“主子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董映雪眉头一皱,却还是打开了信封。
原本美艳的眼角,因为信里的内容越发光彩夺目。
“本宫知道了!”说完话就将信扔到炉子里烧了。
而另一边任凭她们如何说,宫人就是不放人,谁都不愿妥协,整个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李答应被人拦着,不知是谁,拽了她一下,顿时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秋林,去请伶妃娘娘!就算皇后不在,这行宫还没轮到董映雪任意妄为呢!”
就算董映雪位高于她们,可体罚后妃,她也没这个权利!而且她的位份比她高。
再如何,也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消息传到绥泠轩时,魏听雪刚刚入睡,阿鱼气结,忍着怒气叫醒魏听雪。
魏听雪醒来赶过去的时候,李答应就坐在地上哭,连一分形象都不要了,她顿时一阵头疼。
“都给本宫闭嘴!”
一路上,她已经将事情听了个明白。
李答应她们先阴阳怪气,后来董映雪小题大做,才闹出的乱子,是以,两方都有错。
她一来,众人才安静下来,李答应哭着叫她作主。
魏听雪好不容易入睡,却被人叫醒,心底憋着一口气。
她揉着眉心,冷声说:“谁推了你?直接拖下去杖责三十!”
不管如何,没有主子命令,擅自对妃嫔动手,这群宫人是如何都跑不掉的。
魏听雪实在想不通,董映雪为何要这么做?
怎会这般乱来?
故意给她找麻烦不成?
李答应也不知是谁,但不妨碍她随便指个人,这一指,就指向了宫人。
宫人冷下脸:“李答应还是好生看清楚,究竟是谁推的你。”
李答应哪理会她,直接对魏听雪哭:“伶妃娘娘,您瞧她的态度,妾身还能故意陷害她一个奴才不成?”
魏听雪头疼抚额,沉下脸:“够了!”
“前些日子罚抄宫规,还是轻了不成,短短两日,就又闹出乱子,叫人看笑话!”
她看向李答应,斥道:“还不快起来,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
魏听雪认出了宫人,知晓这群宫人定然是听她的吩咐,才敢这般对李答应她们。
她难得不愿多查,直接挥手叫人将宫人拖下去。
宫人脸色微变,魏听雪只当没看见。
昨日的事,她还记得清楚呢。
明知皇上去绍州城,是去寻她,还派人在行宫前等着,打的什么主意,魏听雪一猜便知。
地上的珍珠散落一地,还有些滚落在一旁的草丛里。
董映雪这罚人的方法,还真够折腾人的。
魏听雪对那群妃嫔说:“你们若是觉得明日的狩猎不用去了,本宫这就替你们去向皇上请旨,也省得你们天天折腾。”
李答应等人顿时噤声,她们怕再多说一句,伶妃娘娘就真往勤政殿去了。
现场的确乱。
魏听雪抚额,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
抄写宫规,没有威慑力,但又不能不罚,偏生明日就是狩猎,她还真不好将她们关禁闭。
魏听雪脑海里昏昏沉沉的,她指着散落一地的珍珠,对董映雪的宫人说:
“将这些都捡起来,送到绥泠轩去。”
她又指了个人:“去请您们的主子来,就说我请她来绥泠轩将这手链亲自串回去!”
三番四次给她找麻烦,不管她是否有意,魏听雪都懒得去深究。
不是爱扯断吗?那就自己串回去。
那宫人胆怯地不敢动,魏听雪冷笑一声:“刚刚不是很能耐吗?”
她不耐烦地斜了眼:“月牙,你和她一同去,亲自去请董映雪。”
随后,她余光瞥见李答应等人脸上露出的喜色,顿时气笑了:
“还笑?你们也是一样,都给本宫到绥泠轩抄写宫规!”
都爱闹事,放眼皮子底抄宫规,看她们还怎么闹。
原抄写宫规,还可叫宫人代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如今到绥泠轩去抄,连躲懒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脸色露出难色,心底悔得要命,再也笑不出来。
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进江弦歌耳里。
他不着痕迹地拧起眉,依旧俯首在案桌里,批着奏折,就在李玉以为他没话说的时候,就见他抬起头:
“你过去。”
李玉愣了下,没懂他的意思。
江弦歌不耐地掀起眼皮:“去绥泠轩,听候伶妃娘娘的吩咐。”
她出宫时,本就没带几个宫人,如何能镇得住这些人。
往日最不喜麻烦,如今能将所有人领进绥泠轩,看来是脑子熬糊涂了。
他又说:“若有再有闹事的,直接叫她们闭门思过。”
李玉懂了,就是叫她们别扰了伶妃娘娘的安宁就是了。
他叫小刘子留下,自己带了数个宫人,连忙朝绥泠轩赶去。
绥泠轩,魏听雪倚在软榻上,淡淡熏香袅袅,叫她几乎要睡了过去。
她脸色并不好看,其实整个绥泠轩宫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昨夜陪主子熬了一宿,本就困乏得不行,如今又被这群人折腾,能有什么好脸色,一个个都肃着脸,叫跟着进来的妃嫔原本心中的不满顿时消了去。
宫人办事利索,听懂了魏听雪的吩咐,很快的,多个案桌就摆了出来。
房间里没那么大的地方,直接都摆在了院子里,矮椅案桌配套,上面还摆着笔墨纸砚,最边上规规矩矩放着一本宫规。
厚厚的一本,光看着就叫人头疼。
众人不敢有异议,却没动,视线不时就瞥向院门,明显是在等人。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董映雪出现在门口,那悦耳的溪流声,依旧没能叫她脸色好看些。
如今院子里唯一的空位,和旁人不同的,这个案桌上只有一个玉碟,里面尽是珍珠,颗颗饱满圆润,除此之外,还有一根丝线。
月牙不卑不亢地站过去:“董答应,请吧。”
满殿肃静,董映雪脸色冰冷,她原没打算来,可月牙并非一人过去。
她一句“伶妃娘娘有请”,董映雪身边的宫人也不敢拦,宫人被拖下去罚板子,她身边亲信也大多不在,半是请半是胁迫,董映雪就到了这里。
月牙见她不动,也没多说,总归主子只叫她将人请过来而已。
大门敞开着,隔着一层珠帘,其实魏听雪能看清外面的情况,可是她没心思多管,招来阿鱼说了句话。
须臾后,阿鱼轻步走了出来,只说:
“各位主子还是快些请吧,若是今日没完成,恐是要留夜了。”
众人脸色一黑,她话里意思很清楚,没完成伶妃娘娘的吩咐,一个都不准离开。
董映雪扬眉冷笑:“伶妃娘娘此行,与妾身又有何区别?”
魏听雪伏在软榻上,几欲要入睡,忽地被吵醒,颇有些不耐烦,冷笑:
“区别?”
“区别就在于,她们能请本宫作主,你若有能耐,也大可去请皇上来给你作主。”
魏听雪头疼地抚额,那丁点子困意几乎要散了去,叫她心底憋闷得不行。
就是此时,李玉带着宫人进来。
魏听雪惊讶,但她没动,李玉过去请安后,她问:“皇上叫你们来的?”
她若有似无地去瞥了眼董映雪,莫非董映雪在过来时,还当真去叫了皇上不成?
她心底纳闷,坐直了身子等着李玉的回答。
李玉似看出她的想法,忙躬身道:“皇上怕您身边宫人不够用,特意吩咐奴才几人过来听您差遣。”
闻言,魏听雪眉梢微动,直接去看董映雪。
这还真是不巧。
她刚说了叫董映雪去请皇上作主,李玉就来了这一出,根本就是将董映雪脸放在地上踩。
就连魏听雪都觉得这事挺打击人的。
她轻咳了声,颇有些意外,但的确轻松了不少,她说:“既如此,那就麻烦杨公公了。”
说完,她就将这里交给了李玉,自己领着阿鱼进了内室休息。
阿鱼板着脸,还有些气愤:“这都什么事啊,奴婢瞧那董答应就是故意的。”
魏听雪躺在床上,只说:“别管她了,你也躺下休息会儿。”
不管董映雪是如何想的,总归最后她也没讨得好处。
脸面被折,宫人受罚,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魏听雪是如何也想不通,她为何要这般做的。
床边打了地铺,是用来守夜用的,阿鱼也熬了一宿,虽还有些气,但也没拒绝。
夕阳只剩一丝余晖时,魏听雪被叫醒,起来用晚膳。
此时,众妃嫔宫规只抄了一半,董映雪进度更慢,那条手链才串了三分之一不到,不过有李玉坐镇,众人倒也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魏听雪自然是不会留着她们过夜的,随意就打发了她们离开。
董映雪捏着手腕,冷冷觑了眼李玉。
李玉笑得不卑不亢,甭管几位主子怎么气,他不过是依吩咐办事罢了。
自己不中用,怪得了谁呢。
这事还没完,董映雪回了承鸳楼后才发现,自己留在皖悦湖的宫人全都被罚了三十大板。
如今别说当差了,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若说伶妃娘娘处理时没有一丝私心,谁信?
总归董映雪是不信的,她站在宫人的床榻边,生平第一次被气得变了脸色。
宫人看见,顶着压力进言:“主子,明日奴婢不能跟在您身边伺候,您还是莫要和伶妃娘娘作对了……”
且不说伶妃娘娘本就位份高于自家主子,便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皇上都不会过分为难伶妃娘娘的。
宫人觉得不仅身子疼,头也跟着疼了。
这般明显的道理,主子怎就看不透呢?
董映雪没说话,宫人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主子自幼被府中宠着长大,看似清醒高冷,实际上执拗又不爱听人言。
她还要说什么,就见主子已经转身离开了这里。
宫人抿唇,埋首进臂弯,想起昨日主子叫她给大爷传去的话,心中有苦说不出。
主子这般性情,大半是被府中宠出来的,不论如何,皆任由其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