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是多少妖灵精怪的梦想呢?
太多了。
万竹也想去看看灶神所说的仙界是怎么样的,不过他只去看一眼就回来。
他跟小师傅说:“我要去个地方,可能要很久。你不要等我。”
他要去找东王公说,他要做一个地仙,他要去和当年那位灶神说,我可能要做你的伙伴,而不是天仙了。
小师傅很难过,他说:“我以为做一名隐士,便可以与自然相伴,与爱人长相厮守,原来不是。”
万竹侧头:“爱人?”
小师傅更难过了。
万竹有些恍惚。
精和人……可以相爱么?
如果相爱……可怎么办呀?
他爱小师傅么?
他看着两世的小师傅娶妻生子,可为什么这一任偏偏就与众不同起来了呢?明明都是小师傅呀?
万竹想了想,便和小师傅改了口说:“那你等我。”
小师傅问他:“等你干什么呢?”
万竹想了想:“等我回来和你长相厮守。”
飞升的痛苦,难以描述。精要脱离自己原本在世间的躯壳,用自己纯粹的精神重新铸造一副新的躯体,那时候才能成功飞升。东王公本想要给他天仙的仙格,在他的苦苦哀求下,皱着眉头给了他地仙的仙格。
东王公想不通,问他为什么。
地仙在人间,有种种的束缚在。该遵守的条款一条接着一条,背起来简直能让人崩溃。以前那灶神也抱怨过,才希望能出一位天仙。可他就是想做地仙呀,还有人在等他。
他笑着回东王公:“无悔便是。”
无悔……便是。
成仙一要剔去凡骨,二便是走心路。心路有点像走马灯,又有点像地府的三生石。它能让每一位走它的家伙,回忆自己一生,并且知道他现在经历的生活,以后经历的生活。
万竹看到了自己的小师傅,第一世,第二世,第三世……
可他看到第三世的结局,他停下了。
这条心路他不想走了。
他后悔了。
小师傅在断头台上,朝天大笑着被砍下了头颅。
那脑袋“咕噜噜”滚下,好像就滚到了他的脚下。
万竹疯了似得往回跑,他不走这个心路了,他要去救小师傅。他的小师傅,怎么能够死的那么惨……他明明该在自己的庇佑下,长命百岁,安详闭眼……
凭什么!凭什么啊!
升仙路上莫回头。
回头者,一身修为散……
东王公看着那急坠回凡间的,这些年最有资质的家伙,出神。
好一会儿,他才看起了万竹停下的那段心路。
那位小师傅,写的东西,惹了人。
一个阴错阳差,便是这样了。东王公又看了前头两世。那位小师傅被庇护了两世,福顺皆占,在万竹走后,三世所欠因果一次爆发。断头一次,偿还清了。
万竹同样付出了代价。
东王公觉得这结局很可笑。
他就这么看着万竹拿回了小师傅的躯体,回到了那片竹林。
如今的万竹没了凡骨,又被散去修为,早就已经无法支撑。他在那一刻,几近死亡。精也是会死的,没有死,不过是因为东王公已经给了他地仙的仙格,那仙格在苦苦支撑。
“为何新的天仙迟迟未来?”西王母缓缓走进东王公的宫殿,问了东王公。
“来不了了。”东王公叹了口气。
西王母看到了东王公面前悬空的,显示着人间景象的悬镜:“这是……地仙的仙格?”
“是。”东王公点头。
“取回,那精可就死了啊。”西王母看向那镜面。
“是。”东王公继续点头。
“……那,要取回么?”西王母又问。
“不取回。”东王公回了这话。
“不取回,生不如死吧……”西王母叹了口气。
“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东王公看着那镜面说着,“人会转世,一代又一代。而这精若是死了,可就是消失殆尽了。宁愿死亡也不如成仙,我想知道最终,这会怎么样。”
西王母望向了东王公:“仙界,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新仙了。”
东王公关掉了镜面:“嗯。”
“是不是迟早有一天,再也不会有新仙上来了。”西王母走到了东王公身边坐下。
“等到那个时候会怎么样呢?”西王母问他。
东王公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思考着问题。
小师傅最后被安葬在竹林中,墓碑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听说是很多小师傅的友人,一人写了一句,凑成了一大篇的文章,最后让字写得最好的那位誊抄了一遍,再找专人刻上的。他们将小师傅的文订成册子,烧给了小师傅。
他们知道小师傅最崇拜的,是曾经住在竹林的贤人,便给他烧了很多很多那贤人的作品。
翻看遗物的时候,众人发现了小师傅的书房里,藏着一幅水墨画。
那幅画上的男子,俊美到雌雄莫辨,却颇有风流根骨,如同风中的竹子,唯独不妥的,便是那一身的哀愁,愁到看一眼,就让人潸然泪下。有人知道这幅画上的是谁,默默得,去墓前将画同样烧给了小师傅。
一位老人扛着一口锅子,路过了一片竹林。他带着新买的锅子,想要给自己的女儿做嫁妆的小添头。
失去了意识的万竹,他的魂魄连着仙格,奔向了那口锅子。
从此,万竹昏昏沉沉靠着住在锅子里存活。
而这锅子,永远不是他久远的居所。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万竹勉勉强强有了意识,恍惚间听到了有人说着:“齐岁,来给灶神上三根香。”
稚嫩的声音发问:“灶神是不是会保佑我们的啊?”
“是。灶神啊,他会保佑所有善良的人。”
稚嫩的声音又说:“那他不是很累么?”
“那齐岁长大后,便也保佑我们的灶神吧。”
“好啊。”
三根香插上,万竹的意识又一次进入了休眠,只是这次的休眠,他很高兴。
小师傅,又找到你了。
精对于外界感知从来都是敏感的,尤其是万竹已有地仙的仙格。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严大爷家里失火了。他拼尽全力,才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出去,让严大爷带着家里人赶紧出去。等到全家安全后,他便毫无办法陷入了昏迷。
昏迷状态的他和休眠时候不一样,等他再次醒来,却发现严大爷在和他碎碎念,念着爱人的离去,念着儿子的离去。
阴阳两隔的离去,太过悲伤,严大爷念着念着,就老泪纵横。
万竹很想安抚严大爷,可他无能为力。
而严齐岁,他的小师傅,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有一天,严大爷的身子骨不行了。
严大爷只和他讲了,还告诉了他,他发现了严齐岁住的地方,考虑什么时候将自己值钱的东西,都偷偷塞过去。他连遗书都写了起来。
以前二十才成年,现在十八成年。严齐岁这才刚刚十八,对于活了那么久的万竹来说,实在还是个小孩的年纪。但他不敢太插手严大爷的人生,只好拼劲全力,将自己移动到了严齐岁那边。
到达目的地后,他想让自己现行,可却失去意识,只剩下一个影子。
再之后……便是东王公和西王母再次出现了。
严齐岁听完万竹的故事,又听柴巧巧补充,在知道自己爷爷的事情后,坐在位置上抱着邱樊给他的水,双眼呆滞,一言不发。
他不是万竹当年的小师傅,更不是当年万竹的爱人,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转世。
曾经的事情再怎么悲痛,怎么撕心裂肺,三世之后已经偿还清了。
万竹很清楚。
严齐岁同样清楚。
可是万竹……是爷爷的恩人,同样还是严齐岁的恩人。
那这该怎么算得清呢……如果前三世还清了,那这一世,岂不是新的开始……